某天你用手指滾動手機屏幕,突然止息下來,像中學生看偵探小說第五章時已經知道兇手是誰的樣子,跟我說︰「喂啊,呢度講馬里亞納個海溝最深處度有個好似電視機既化石,我覺得好神奇啊。」然後為我擺動著一個最清晰的觀賞角度,你看得連頭也跟住傾側了,那時感到你的傻氣,我不禁笑你。你還說笑甚麼,真的很神奇的。
當我想到馬里亞納海溝是太平洋西南那處一道只有6000萬年歷史的海溝時,光想想都知道出現電視機的可能是零。我卻不敢取笑你的傻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數字和名詞,6000萬年又怎樣呢?我們才看不到,也等不到。
「不如將來我地去海溝個底部,膠下佢真係似一部電視機?我知道依家有公司……」「真係架?我仲想睇個種好核突的魚,都會發光的,係唔係?乜依家已經有潛艇去得到?」閃亮的眼神帶點催迫,雀躍之情令我只好道出︰「依家當然沒有,你諗下,個種科學探測潛艇邊夠我地舒舒服服咁睇化石同埋魚?」「又係喎,點算呀?」這樣說有點傻,我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咁等我研究整出一艘豪華潛艇,仲可以捉一條魚俾你做刺身食!」我知道你口說想看發光魚,但你是最厭惡那種皮膚比西貢地質公園還要多樣性的深海魚,我就是要給你一張深海生物的照片逗趣一下,你果然「依聲」連連︰「咁樣衰!留俾你食啦!醜人食醜魚……嘻嘻……」
想想自己樣子,其實不是太醜,只是皮膚粗糙了點。但你總是這樣說,心不是味兒。過了一會兒,你又問︰「哎呀!你點識整豪華潛艇,你好似講過連點樣拿起刀斬肉都唔曉喎。」這當然是拿出標準答案的時候,我對這種對白的演繹實在不知所措。你說我樣子太嚴肅,甚麼話都鏌成說明句,你說這好像是我在中學唯一學懂的語言類型。但當我帶點笑容說話時,你會感到我輕佻,不似是我會說的話。話最終衝口而出︰「這是為你而做的。」結果笑聲走進了字與字的空間。
「咁要等你幾耐架。」「如果一世都做不到呢?」你卻沒頭沒腦說︰「咁唔等你囉!」我有些激動︰「甚麼?」「咁緊張?我地最多坐返科學探測潛艇啦!」悸動靜止了,我尷尬地笑起來。心想真是太緊張,但你應該會覺得,我的表情從沒有異樣過。
今天深邃的藍不時泛在我和你的臉上,還有我和你的朋友都看著不怎麼醜的魚,至少是有規則牙齒的鯊魚和肚子白白的魔鬼魚。還有你一陣陣煞白的臉,比我第一次見你的還要白。我對這些魚本來不感興趣,直到你曾說過深海魚,我倒是上網找尋過資料。但你說得有點錯誤,醜人不會吃醜魚,因為我們是同類。
「做咩企係度?我地要走去下層睇珊瑚呀!呢層點解冇熱帶魚既?」你又望向水族館。「熱帶魚就係下面個熱帶魚館呢,係呢層要俾大魚食架。」「係架?哈哈,咁你快點一齊行落去吧,我想睇memo。」「你中意memo嗎?唔聽你講過。」「已經好耐啦,好得意架。」你連蹦帶跳,消失於邃藍的陰影中,游到無窮無盡的大海去。
這時候不論是甚麼魚,只會發出嚕嚕的空洞聲音,亦等待嚕嚕的空洞回音,是你我他也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