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5月31日)某公司舉辦了一場規格頗高的項目路演活動,其中有一個選手的登臺引起了本嗅的注意。他叫胡振宇,一個93年的小夥子,據他公開演說的內容以及本人百度百科的資料顯示,這個93年的小夥子憑借著網球特長進入了華南理工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後來開辦了中國第一個民營航太公司翎客航太。胡振宇這個名字我相信不少人應該聽說過,這位號稱在自己床底下藏了一箱炸藥的「90後科學狂人」曾經登上過中央一台的《中國青年說》、網絡演說《一席》、湖南衛視《天天向上》、浙江衛視《中國夢想秀》等著名節目,一時間風頭無二。虎嗅君在路演的現場也感受到了胡振宇深深的霸氣,遂進行一番瞭解,但結果與我想像的有點不一樣。
下麵虎嗅君想談談幾個疑點。
發射成功缺乏證據
根據節目中胡振宇的敘述,他的探空火箭進行了非常成功的發射,高度4公里。定義一次成功的發射,必然是發射完成了它應有的使命,探空火箭不是煙花,除了起飛的視頻之外應該還提供包括飛行數據以及墜落的殘骸等證據。
那枚火箭發射距今已近兩年時間,相關的數據一直沒有公佈過,這些數據是否真實存在需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而據現場跟蹤觀測的《解放日報》記者發回的報道《野地裡的火箭發射》所記載:
「直到天黑,墜落的火箭箭體都沒找到。只在發射點200米外找到火箭的頭錐,被摔成了兩截,降落傘繩子斷了。」
「可找不到火箭,沒法分析數據了,大家自我安慰:至少成功升空了,刺激過了,而且,沒有傷到人,沒闖禍。」
這麼看來,發射是失敗了。
另據翎客航太官網報道,胡振宇團隊今年三月成功發射了一枚火箭,但是並未披露相關證據。
安全性被棄之不顧
使用TATP有非常嚴重的安全問題
胡振宇另一個名號叫「炸藥小子」,節目中他曾表示自己製備了一箱炸藥放入床底被父母舉報送去公安局的故事,並且也曾經炸傷過手掌、炸穿過腳底。在電視節目中胡振宇現場演示了他「花三年時間馴服」的炸藥如何在手中被燃燒後僅有餘溫的火柴引爆。
那麼問題來了,他使用的炸藥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胡振宇自己在節目中給出了答案,他使用的炸藥叫做TATP,這個名字相信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是非常陌生的,但是它就是舉世震驚的倫敦地鐵爆炸案的元兇。根據百度百科的資料顯示,這是一種極不穩定的過氧化物,輕微的摩擦或溫度稍高即可爆炸,所以這也是胡振宇在節目中可以秀出只用熄滅的火柴餘溫即可引爆粉末的原因,因為它真的太不穩定了。
TATP不是理想的火箭發射葯而是一種炸藥,發射葯的能量輸出是平緩而持久的,但是炸藥的輸出很迅猛,不能做為火箭的燃料。根據百度百科顯示,發射葯在一般條件下並不會爆炸,即使遇火也只能燃燒。
胡振宇說的花了三年時間「馴服的TATP」其實是一種極易制取的炸藥。有多簡單?香港就有幾個13歲的小孩就曾自己做出來了炸傷了自己,相關的新聞在《大公報》有報道。合格的研究人員即使需要製備這種TATP也僅會製備當次試驗所需的劑量,絕不會放一箱做庫存在床底下。
火箭運輸過程有極為嚴重的事故隱患
胡振宇帶領著小夥伴在2013年內蒙古發射了一枚火箭,並且將發射架與燃料分批運到了瀋陽。那麼這枚火箭是如何被運往瀋陽的呢?
在胡振宇的認證的微博中虎嗅君找到了答案,裡面有篇長微博《說聲對不起,也請諒解幕後的心酸》中是這樣這樣描述這個運輸過程的——
「當天下著雨,為了省下三輪車的錢,和女朋友一起淋著雨在車輛呼嘯而過的馬路上,逆行著,乘著手推車,把這50多公斤重的火箭送到了物流站,發往沈陽。」
胡振宇你能不能告訴虎嗅君,你是怎麼敢在「車輛呼嘯而過的馬路上,逆行著」把火箭推到物流站去發了物流!你交運了這麼大一個炸彈,有危險品物流公司承運嗎?公安機關知道嗎?如果你回答是發物流的火箭中不含燃料,那麼就請問燃料又是如何運輸去發射場地的呢?
發射過程險釀事故
胡振宇在節目仲介紹自己選擇了一塊非常安全空曠的地方作為發射場地。但是虎嗅君注意到在《野地裡的火箭發射》的現場記錄中,有這麼兩段話:
「記者親歷過胡振宇團隊的一次發射失敗,火箭升空10多米後,便拐了個大彎,冒著黑煙鑽進了玉米地,路過的汽車司機,被嚇了一大跳。」
「3公裡外的牧民,惶恐而生氣地說,看到一個冒著黑煙的東西,呼呼地掉進牧場裡了。」
在周邊有人居住甚至有汽車與公路的地方發射實在太驚人了,虎嗅君實在不敢想像萬一不小心擊中旁人怎麼辦,無論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給他人帶來生命危險的藉口。而這所有的風險胡振宇隻字不提,只說他們選擇了一塊開闊的區域,這樣真的負責麼?在浙江衛視的視頻中顯示這枚火箭經有關部門批准在無人區發射。但是胡振宇自己在節目中曾說過,相關領域法律有空白,他也曾經溝通數個部門無果。那麼如果那次發射有批准,到底是會是哪個部門呢?如果是合法批準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列出審批部門的吧!
對比國內外其他火箭愛好者的水準
胡振宇號稱中國首家民營航太公司CEO,那麼他們公司所製造的火箭水準到底如何呢?為了比較簡潔地說明白這個問題,虎嗅君直接貼出一些國內外火箭愛好者的相關報道以及資料,方便各位進行橫向的對比。
√北京航空航太大學的師生在1958年9月份成功成功發射了「北京2號」探空火箭,發射高度74公里。
√中科大6個學生曾在錢學森教授的指導下批量生產手工火箭,高度8公里,引來了上百枚氣象局的訂單(鏈接)。
√會翻牆的朋友可以在YouTube搜索關鍵詞「rocketry」,可以找到大量愛好者發射紀錄以及製作教程,不願意翻牆的朋友可以百度搜索關鍵詞「qu8k」,能看見國外愛好者花一個月時間自製火箭飛高36公里,並且附有箭載攝像頭拍攝的視頻以及完整的數據分析。
√搜索關鍵詞「老撾火箭節」,可以看到老撾村民是如何用竹筒以及水管自製火箭,並且達到發射高度10公里。泰國火箭節更好玩,他們把火箭做成UFO的形狀發射並成功的開傘回收。
總的來說,胡振宇火箭的水準還遠沒達到我國50年代院校的水準,觀感效果也遠弱於泰國農民的竹筒火箭。
胡振宇不跟國外的愛好者比,也不跟國內院校比,因為院校有經費以及教授指導。從這個意義上說,胡振宇發射的火箭的確是「目前國內民間系統最複雜、規格最高的探空火箭」。但只是這個科研水準實在太弱了,所謂的第一也只能說明我國民間火箭愛好者數量過於少而已。
偷換概念,惡意貶低科研工作者
胡振宇在《一席》的演講中18分05秒處說到「我們做出了國內目前最牛逼的業餘液體火箭發動機,中科院的某個研究所花了300萬,花了4年時間做了一台20公斤推力的發動機。但是我們兩個人(另一人是高郵某技工)只花了10萬不到就做出了一台有200公斤推力的火箭」。
虎嗅君被這種惡意片面的言論徹底打敗了。
發動機性能參數、重量、壽命、可靠性、發動機點火關閉速度、調節能力、燃料類別等等所有條件都自動忽略,單單比較推力這一個參數實在讓人無力吐槽。不考慮限制條件而去單比推力,就好像說自己拼了個四驅車號稱比月球車跑的快一樣可笑。其他數據到底有多重要?論文《陶瓷(玻璃)基複合材料的應用——在液體火箭發動機上的應用》是這樣描述的「若發動機比沖提高100~200N·s/kg,可使衛星壽命延長2年」。你研製的「最牛逼」的200公斤推力發動機有多重?中科院研製的這個20公斤推力的發動機又有多重?胡振宇你需不需要回答一下?
虎嗅君認為胡振宇的言論是對埋頭研究的科研工作者的嚴重抹黑。
該講技術的時候就不要講情懷
「93年的小夥」、「靠體育特長生進入大學」、「工商管理專業學生」、「火箭專家」,這幾個截然矛盾的標籤貼在同一個人身上著實是一個巨大的新聞點。各家網站以及各大衛視也迅速地跟進,炒熱了這位玩炸藥的男孩。不管是他自願還是媒體強加上去,「天才少年」、「火箭神童」、「神奇小子」這些標籤已經貼在了他的身上,並且「三人團隊預估值一億」、「『中國40位40歲以下的商界精英』排行第37位元」等等消息一遍遍的在各大媒體上轟炸。
虎嗅君當天在活動現場也感受到了胡振宇是一個很棒的演說家,他的演講有著遠超於同齡人的感染力。只是大家看見了情懷,但是真的看見了技術麼?本文的所有參考資料全部來源於公開視頻資料、百度百科以及媒體訪問報道,這些也是這個時代每個人都能獲取的資料。但是大家在交口稱讚英雄出少年的時候心中有多打出幾個問號麼?
中國的航太技術已經讓我們在1970年讓「東方紅1號」衛星成功升空、2012年和2013年的「神州9號」與「神州10號」更是成功與「天宮1號」對接以及載人在軌飛行15天。這一切都背後,是國家財力巨額支持以及不被大眾知曉的航空航太工作者默默的耕耘。那些偉大的航空航太科研工作者,大多數民眾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夢想還是要有的,情懷也是要有的,但是做事的時候總歸是要實事求是的。探究未知的激情應該鼓勵,但是在該講技術的時候不能只談情懷與夢想。假如老羅賣出情懷後只做出了一個黑白小靈通,想必是沒有人會為這個情懷買單的。
在此,虎嗅君只想向真正偉大的科研工作者致敬,你們真的辛苦了。
From 飛同學
疑點重重的「火箭天才」胡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