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  AM 730《鈺成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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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電台「開咪」主持一個新節目,每次找來一位嘉賓與我對談,講見聞,講經歷,講興趣;即或涉及城中熱話,亦不以時事為主要議題。電台給節目起了個頗為費解的名稱,叫「鈺成千里目」。這當然是宣傳噱頭,叫人們從家喻戶曉的詩句,聯想到「更上一層樓」。

許多騷人墨客都喜歡拿登樓來做文章。除了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外,用了「更上層樓」或者相近說法的詩句,例子不少。南宋詞人辛棄疾有名句「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年輕人未經挫折、無所掛慮、不知天高地厚,喜歡登樓四顧,不論天色怎樣,景物如何,總不會產生多少深刻的感受。但文人雅士登高,似乎少不了要賦詩;既是上樓了,便要附庸風雅,吟詩作句一番,於是無病呻吟,明明沒愁也硬說有愁了。

上了年紀、歷盡滄桑、屢逢厄困的人,登上層樓的時候,自然有另一番心境。唐代政治家李德裕在官場失勢而被貶謫,南赴潮州,途經褔建盤陀嶺,寫了七絕《盤陀嶺驛樓》:「嵩少心期杳莫攀,好山聊復一開顏。明朝便是南荒路,更上層樓望故關。」「嵩少」是嵩山的少室山。適才喜見怡人山色,忽然想到明天一早便要踏上前往偏遠南方的不歸之路,於是登上驛樓,對即將永別的故鄉作最後一次眺望。登樓時的悲涼淒愴,不言而喻。

袁世凱的次子袁克文(著名物理學家袁家騮的父親)是個才子,詩作頗多。他有詩句:「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被認為有勸諫老父不要稱帝之意,因而觸怒了袁世凱,下令把克文軟禁。年前有友人把這兩句詩拿來贈我,提醒我切勿好勝試圖登上最高的樓層,因為身在高處,很難抵禦風雨。

友人的忠告不但充滿善意,而且對我十分了解。其實我自小畏高,吃過能上不能下的苦頭,所以對登高攀險從來沒有很強的意欲。不過,我從立法會主席的職位退了下來,倒是很大可能要「更上一層樓」的。立法會會議廳的公眾席,在會議廳的上層;日後如果我要回到立法會去欣賞議員的滔滔雄辯,自然要更上一層樓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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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上層樓(曾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