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供圖

兵分兩露。

第一種兵,露出的總會是一副拾熟的樣子。人家向你尾指一勾,你便會伸出短短的舌頭擺著尾過去。

這種兵是死蠢的,他總以為自己是女神的唯一。

第二種兵,露出的永遠是兩彎深鎖的愁眉。人家問你有沒有空,你大腦的 prefrontal cortex 會立刻釋放出防備意識,提醒你 she treats as a 兵 she treats you as a 兵 she only treats you as a goddamn 兵。

這種兵是無奈的,儘管理解自己的位置,明知不是正選,卻又會矛盾地暗暗慶幸,至少在她心情低落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總會是你。

這就是所謂的兵分兩露,我就是所謂的第二種兵。

很多年前,她大學畢業,選擇了一份夢寐以求的工作。她在紐約讀的是 design,天賦是找出每件東西最美的角度,很自然地,branding 就是那份讓她盡情發揮所長的工作。適逢那年香港有個大型項目,確然是才華洋溢的她,不但有幸參與其中,更受到重用,成為項目的中心人物。你必定聽過這個她有份參與的 project,但我當然不能在這裏透露更多。

我在初中已經暗戀她,其實也算明戀,因為她的好朋友 Macy 告訴我,我的女神想吃某品牌的朱古力,遍尋香港也找不到,卻被我找到了,於是我 offer 親自速遞,怎料我去到女神家附近的時候,她才說有事要辦,不在家。

再後來,我發現原來她在家。

自此,我沒有再找她。

十年過去,我跟她間中在夜晚相聚,只是像 Juno 唱的一樣,每次相聚,要到夢裏追。

幸好地球出現了一個天才叫 Mark Zuckerberg,我在朋友圈中找到她的 account。

我們終於成為「朋友」,但我不是傻的,當然沒有給予這段朋友關係任何份量,直至,佢 like 咗我其中一張相。

一個人白癡起上嚟真係可以好白癡,嗰一日,我每五分鐘 check 一次 facebook,就是為了 make sure 佢 like 完張相之後冇 unlike 到,因為我驚佢係唔小心 like咗。

不久,我鼓起在她照片下面留一個 comment 的勇氣。嗰張相係同佢做嗰個大 project 有關,我說:

Lovely. (光是應該寫 full-stop 還是感嘆號我已想了五分鐘。)

Thanks! How y' doing?

她竟然回覆。

就是這樣,我踏上了做兵的不歸路。

冇幾耐,佢冇再做嗰份工,起初我以為她是被裁出來的,因為她的情緒非常低落。

我乘虛而入:「你咪話如果我去 Kyoto,你會做我 tour guide,is that promise still valid?」

就是這個京都之旅讓我發現,原來她不是被裁出來的,而是她男朋友想跟她一起 full-time 讀個 JD。她忍痛答應,可見她有多著緊她的男朋友,雖然之後他們吵了一場。

答應跟我去京都,就是要刺激男朋友。

至少在京都那幾天,我覺得她沒有當我是兵。

當然,回到香港,兵就是兵。

她跟男友開始讀 JD,繼而是 PCLL,令我有一點點高興的是,畢業後她男朋友進了一家不算太差的 law firm,但她自己卻進了一家美國頂級大 firm。

Geographically 又唔係話差好遠嘅,Pacific Place 同 Hong Kong Club 嘅距離囉,但講到 pay 就是天淵之隔。頂級美國 firm 行嘅係一個叫 Cravath 嘅 salary scale,過咗兩年 trainee,一 qualified 已經係十五萬一年 (梗係講緊美金) ,第三年係廿萬,而佢今年已經係第五年,即係二十五萬,仲未計 bonus。

好景不常,她的 law firm 剛剛裁了 16 人出來,她是其中之一。

我未見過人食肥雞餐食得咁開心,她說她總於被 set free。

「買層樓啦。」我給她發個短訊。

For what?

「上車。」

No thanks. My world deserves to be so much bigger than 500 square feet.

「Fair enough,咁搵工先定 take a break先?」

女神今次答得冇咁快,因為原來女神打中文。

結婚先。

我沒有表示驚訝,也沒有問她,你知不知「你已耿耿於我心六百週」,instead,我只是問,are you free this Sunday?我希望完成那件六百週之前未完成的事。

約了她在熙來攘往的渣甸街,因為這是兒時夢想,如果可以跟她在渣甸街拖著手給全世界看到多好。

「點解無端端要我帶你 shopping?」

「You are good at branding,我想你幫我改變形象,turn me into a cool brand。」

「Cool has many directions,你想行邊一個 direction?」

「你鍾意嘅 direction。」

她上下打量著我,然後我們去了兩家店舖之後,我手上的勞力士變了一隻膠錶,腳上的波鞋變了一對 loafer。

「So this is my brand?」

「又勞力士又波鞋,你差個斜孭袋就變咗大陸人。」

想起了在廣東道拿著一袋二袋名店紙袋,圍著垃圾桶煲煙的同志。

我們之後在一家咖啡店吃午飯,這應該是我們的 Last Supper。

「你係咪有嘢要畀我?」她一直有留意我挽著的紙袋。

我微笑點頭,從紙袋拿出一個被花紙包著的盒子。

這當然就是六百週前已經想送她的朱古力。

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遲咗廿年喎。」

「鬼叫你嗰日呃我唔喺屋企。」

廿年後被我揭穿的她,一點面紅都沒有,反而說了一句我始料未及的話:「我話我唔喺屋企,因為其實我知道 Macy 都對你有啲嘢。」

冷靜分析,「都對我有啲嘢」個「都」字,係咪暗示緊其實除咗 Macy,女神也喜歡過我?

女神繼續:「如果 Macy 之後對你表白,你唔接受,我會覺得你真係鍾意我。」

係,之後真係同咗Macy 一齊,但如果我真係白癡到相信女神作出嚟嘅呢個故仔,我都真係戇居到無藥可救。但如果萬一,真係萬一,女神沒騙我,那我豈不是為了 Macy,而放棄了眼前的女神?

「人生目標」四個字,有時真係可以玩死你。

同個女仔拍拖,以為終於可以有個初戀對象,點知原來放棄咗一個更美好嘅初戀對象。

買層樓,以為可以過一段美好生活,點知原來就係咁錯過咗一段更美好嘅生活。

買隻靚錶,以為這就是你的 identity,點知原來就係隻錶令你冇咗 identity。

正如有位德國哲學家說,聰明人可以擊中沒有人擊得中的目標,但天才是可以擊中沒有人看得到的目標。

窮一生精力要爭取什麼什麼的時候,可以退一步靜靜想想,最後真係畀你爭取到,how would that make you look as a brand?


 膠表與懶佬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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