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3日下午,在博鰲論壇舉行的「大學校長對話——東西方教育思想的差異」分論壇上,來自中外頂尖學府的大學校長和著名學者就高等教育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這場分論壇的參加者包括:耶魯大學校長蘇必德(Peter Salovey)、麻省理工學院執行校長埃里克·格里姆森(W. Eric L. Grimson)、西悉尼大學校長葛班尼(Barney Glover)、上海交通大學校務委員會主任姜斯憲、清華大學副校長楊斌和北京大學教授饒毅。饒毅在發言中幾次就耶魯大學校長蘇必德對高等教育的一些看法進行了理性辯論,包括以下內容。
蘇必德校長引用了馬雲的話,似乎認為馬雲可以教導我們如何進行高等教育。不過,馬雲也許是精明的商人,但未必很懂、或真正關心高等教育。
蘇校長認為高等學校不僅要教知識,而且要教如何與人相處,我有點擔心這樣做會矯枉過正。各位西方大學校長可能不知,我們中國的教育,曾經在兩千年間主要就是教如何與人搞關係。一百多年前引進西方教育后,我們中國人民才猛醒,一味強調人際關係的教育害了我們的國家,阻礙了中國的發展。我們需要傳授人類智慧的產物,既包括自然科學,也包括人文社科。而人際交往,一方面是天生的,一方面家庭可以潛移默化,小學、中學也可以影響或教育。但如果到了大學還教人際交往,人類幾千年積累的知識如何傳承?文藝復興以來人類的智力遺產對我們又有何意義?
蘇校長剛講的故事,高盛公司歡迎耶魯的英文專業畢業生,他們能說會道、還會交朋友,學校應該讓學生做好就業準備,聽起來很有道理。讓大學的畢業生在社會上成功,對很多學校和家長來說,可能是大學教育的目的。但是,像耶魯或北大這樣的高等學府,也應該以畢業生在社會上「成功」為教育的目標嗎?特朗普(Donald Trump)在你們美國應該是很成功,正如馬雲在我們中國很成功,至少目前看來他們兩人在權力和金錢方面非常成功。
在政治和經濟領域,確實經常出現個人無需具備太多的智識積累,就可以在今天的社會獲得成功的例子。現實簡單而庸俗:靠耍嘴皮子可以獲得權力,改變商業模式也可以獲得金錢。但是,我們所有的大學都應該為培養這樣的人而自豪嗎?所有的大學應該將培養這樣的成功人士作為我們追求的目標嗎?
高等院校,特別是優秀學府,是否有責任將人類通過幾千年努力獲得的智識積累傳給我們的學生?讓我們的學生把今天人類最新的知識和智慧傳播到全社會?讓我們的學生去領導社會,引領人類的發展?
現在討論中西方高等教育,很多人以為就是討論中國應該怎麼學習西方。其實,西方高等教育的模式定格於百年前。現代西方大學領導不一定是當代高等教育的專家,更不一定是世界高等教育的領袖。中國和西方都面臨懸而未決的重要問題,其中有共同的問題需要慎重的研討。我們可能都需要更深刻地思考,不僅是如何教育的問題,而是教育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是適應社會現狀?還是引領社會未來?
這是需要大學回答的問題,也是需要學生思考的問題。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知識分子(The-Intellectual),作者:饒毅(《知識分子》主編、北京大學講席教授)
饒毅理辯耶魯校長:特朗普和馬雲是大學教育的目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