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百姓網CEO王建碩：對二手成為主流生活方式的堅信，沒人比我更強

王建碩是一個相信把很多同與不同的人連接在一起會很有意思的人。

這來自他的童年體驗。在洛陽的石化研究院，這個早年從東北撫順整體搬遷過來的研究院，土生土長的他身邊圍繞著東北人，還有上海人。多年以後，他在上海創業，創辦的百姓網在東北業務奇好，連王建碩自己都解釋不了。

「這是一個謎，有時我們很難解釋。」曾經在雙鴨山、鐵嶺轉了一圈，做用戶訪談的王建碩發現，東北小城市的司機都在用百姓網買賣二手物品。

童年在研究院的成長經歷，人與人之間的連接經驗，使他對C2C有天然的迷戀。他在多個場合一直堅稱，促進免費的二手交易是百姓網的主業，也是流量的主要來源，B2C只是他賺錢的方式之一。這被他認為是百姓網和兩大競爭對手58同城和趕集網的最大區別。而使「二手交易成為生活方式的主流」更成為他的個人信念。

今年四月中，58同城和趕集網閃電合併，很早得知消息，當時人在美國的王建碩形容自己「很平靜」。但是市場都認為百姓網大勢已去：「老三」本來就活不長，更何況現在老大老二合併了。市場好像沒百姓網什麼事了。

百姓網的沉默也好像印證了這一情形，他們又沒有雇著楊冪或者範冰冰整天在公交車螢幕上跑跑跳跳。

可是王建碩正暗地裡使勁，一個月後，五月初夏的一個下午，陽光正好，王建碩叫上財務總監，兩個人繞著上海交大操場走了三四圈，定下了一個大計，用他的話，是「人走起來，思考會變得宏觀一些。」

處於上海徐家匯的交大老校區，是王建碩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一家人都和交大有緣：父親在他報考交大之前，才告訴他自己也是交大畢業生。而他太太也是交大畢業的。這座有著超過百年歷史的大學裡有很多優美的歐式建築，從王建碩位於18樓的辦公室望出去，校園中央有兩塊綠色大草坪。多年前，當王建碩創辦的「客齊集」從敗走中國的eBay獨立，正式更名百姓網，辦公室搬到交大的時候，在枯燥的工作之餘，他曾和程式員們用望遠鏡瞄著樓下草坪上曬著日光浴的外國女留學生。

大計在兩個月後的7月21日下午得以宣佈：百姓網融資22億人民幣，僅花20天就拆除VIE結構，準備今年10月在國內新三板上市。

拆除VIE結構，意味著和納斯達克道別，和中國互聯網過去十幾年後的傳統上市路徑道別。一直望著終點的路跑到一半，方向掉轉了。王建碩在記者發布會這樣解釋轉戰國內的原因：

「我們的用戶、客戶都在國內……如果在一個市場上面，用戶、客戶、資本市場是重疊的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否則在納斯達克上市，其實是過去的中國互聯網公司不得已而為之。那個地方的所有用戶根本不知道這個在中國大家都在用的，在美國他們不能理解的模式，甚至不認識這家公司，所以回來之後我們的用戶、客戶都在這裡，和資本市場之間會產生一個良性的互動。」

「我其實賭的是中國。」

王建碩言簡意賅，他認為中國資本市場雖然尚未完善，具備巨大風險，但長期是值得看好的，哪怕近期股市的下挫。他將這一決定比喻為1980年代，中國留學生從美國決定回國創業。而我則想到了俞敏洪，在出國受挫的局面下把寶押到中國的創業者。

我問王建碩，那天下午在交大操場做下的決定，是不是在當晚睡覺的時候又會三思？

他說，人在做很多小事情的決定時會猶豫，比如選擇一個手機的顏色。但是越大的決定，越沒法論證，靠的是直覺和長時間的積累。

拆除VIE結構後，百姓網徹底轉變為一個上海本土內資公司。這一決定也得到了上海市政府的全面支持，這個一直缺少拿得出手的互聯網創業公司的國際都市，很想把百姓網塑造為標桿企業。這也部分地解釋了VIE結構為什麼拆除那麼快的原因。

而「快如剪刀手」的另一個重要原因，王建碩認為是國內投資者的追捧遠超納斯達克：

「當我們告訴大家要拆除VIE的時候，一周之內我們收到了確定的寫下來的投資額已經遠遠地超過幾倍於我們融資規模，這其實是一個熱潮。」

他還形容了整個資本追著送錢的過程：

「幾乎所有這次投進來的基金，都是特事特辦，在一兩天之內做決策，以最快的速度做所有的審核，甚至有些審核的人員是從外地出差直接飛過來要簽字，連夜大家坐著火車，在北京、上海之間來回跑，上海到南京、深圳之間來回跑，速度都非常快。直到最後在我們給定的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時間點裡面，都完成了打款。」

對於外界盛傳的百度入股，在發布會上王建碩避而不談。我在專訪中逮住機會直接問他。他的回答是：

「我們確實有一家頂級互聯網公司的戰略入股，但要尊重合作夥伴，等著雙方合作細節更明確之後，再雙方一起正式發布。」

在開始的五年，百姓網的員工規模一直在30人以下，到現在才擴展到100多人。這種精簡的人員配置，使得百姓網一直保持盈利。員工們全員持股，坐的是Herman Miller人體工學椅子，配的電腦全是Mac。王建碩自認為小舢板能抗風浪的根本在於自我造血，但這顯然不是這個時代流行的「燒錢博估值」的玩法。

現在，小舢板即將併入航母艦隊，王健碩將面臨越來越複雜的海洋。

虎嗅：決定拆除VIE結構回國，會不會受到中國互聯網企業納斯達克上市情結的困擾？

王建碩：沒有情結。所謂的情結都是非理性的東西。永遠做大多數人做的事情的相反面。先做和大家不一樣事情的「吃螃蟹者」，可能會得到最好的回報。做企業，我也一直想做得不主流。我一直想把自己當做行業的「移民」，移民在制定規則時有大家一起商量的機會，可惜這個行業的移民思維還不夠多。

虎嗅：你經常說百姓網和58趕集提供的不是一個產品，但從一個用戶的角度，他會看到網站其實是很相似的，搜索某些服務得到的結果也大同小異。

王建碩：我同意，從用戶的角度看是同質的，尤其在某些具體的類目。但商業的創新，不一定在於提供的東西不同，而在於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和成本去提供。我們以百分之一的人，百分之幾的成本做出一個相似的產品，我們做到50%以上的凈利潤是完全做得到的，那麼我們的投資價值就高了。

虎嗅：今天的消費者購物時，做判斷是要有情感色彩的，百姓網的分類資訊會不會太冷冰冰了？

王建碩：我們提倡的二手C2C，其實是個人之間的關係，這才可能產生情感。百姓網的大多數服務其實是「對個人友好，對商家不友好」的。我們給個人用戶描繪產品的範本，都是非常開放性的，便於他們放進自己的色彩。百姓網的核心其實是個社區，買賣天然就是社交。比如我們最近進入的一些領域，樂器和Cosplay的制服交易等，這些交易天然能產生社交連接。我們還在內部孵化這種類型的項目，他們的口號叫做「賣一個二手，交一個朋友」。

虎嗅：聽說你們甚至還為離職員工創業提供工位，甚至會投資他們，如果他們的業務和你們發生競爭怎麼辦？

王建碩：競爭其實是好事，現在最流行的就是競合關係。我比較推崇的是「輕公司、大生態」。我觀察到一種趨勢，公司制已經慢慢被輕型的社群制所取代。工作之中更多不是雇傭關係，而是合作關係，這種趨勢是代表未來的。我們會不斷變大一點點，分解一點點，讓生態系保持變大，但公司還不要太龐大。

虎嗅：你寫了12年博客，獲得不少聲名，但去年底你寫了一篇題為《Blog is dead, Let』s move on》的英文博客，正式宣佈告別博客世界，你覺得可惜麼？

王建碩：成為第一個寫博客的人是好的，但任何人都不要成為最後一個寫博客的人，那意味著他不掌握最先進的交流工具了。Blog is dead, let』s move on。我從writer的身份move on，變成一位投資者，變成生態系統的構建者。這是個人選擇。我有一本書，是李彥宏做百度之前寫的《矽谷商戰》，張朝陽作的序，寫得非常好。他後來放棄了作家的潛質，但不可惜。

虎嗅：你的表達慾望會被抑制麼？

王建碩：會的，但OK，這就是成本。最大的成本是時間和精力，越來越需要取捨。

虎嗅：聽說你自己還經常購買二手物品？

王建碩：我買二手物品，主要是為了交際。比如最近剛為公司購買的二手Nespresso咖啡機。我在網上一看，是我們小區的，平時我在小區裡要認識一個朋友會顯得刻意，去買個東西就交上朋友了。這種生活方式現在並不流行，但將來會流行，對二手成為主流生活方式的堅信，相信沒人比我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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