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在本次總統競選中言辭粗鄙,但他這樣做並不是毫無目的,你看得穿他背後的真正意圖嗎?女性選民和男性選民最大的差別是什麼?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對特朗普又有何評價呢?文茜將帶你揭開美國大選這個面紗下所代表的真意。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文茜大姐大(sisy-world),虎嗅獲授權發表。

美國的總統大選還剩 20 天左右,最後一場電視辯論也在 10 月 20 日的時候正式結束了。3場電視辯論下來,外界產生了非常多的罵聲,尤其是在第二場電視辯論會時候,特朗普直接說「我會把你丟到監獄裡」,這是美國人覺得最不能忍受的低級對話。

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場總統大選貶低了美國民主政治的價值,也有人說這是史上最粗鄙的辯論會,在這個過程中,人們批評的不只是特朗普,還包括了另一位競選者—希拉里·克林頓。

如果你的對手講的都是髒話,要如何才能顯示出你的高尚?這真的很不容易,除非你有像丘吉爾那樣的智慧。他剛從首相退下來的時候,有一次到英國的下議院開會,剛上台的工黨的年輕議員們就一直罵他「鼠輩」「糟老頭」「不要臉,進來做什麼」等等。

丘吉爾特別聰明,他回過頭來,給了這些人一個飛吻,全場頓時鬨堂大笑。但如果丘吉爾跟特朗普同台,就不能只給特朗普一個飛吻了,而希拉里也沒有用丘吉爾式的智慧語言來回答特朗普。

▲ 在面對粗鄙的言語攻擊時還要保持風度,真的很難。

在所有媒體對這次大選的評論裡,我認為《華爾街日報》是最聰明的,因為它跟其他媒體不一樣,它看穿了特朗普的競選策略。

 

特朗普的目的就是把選戰搞臭、搞髒

這有什麼好處呢?因為特朗普認他的支持者就是所謂的「憤怒的美國人」,尤其是美國白人。他們是一群對美國現在的政治體制完全失望的人,在現有的經濟環境裡,他們每個月的房貸都繳不出來,每天都活在掙扎當中。

這群人不會因為這個選戰變得很低級而不去投票,因為他們投的已經不只是特朗普,而是在過去十幾年裡對美國的菁英體制的不滿。 

▲ 特朗普抓住了這群人憤怒的根源,保障了他競選的支持率

而希拉里剛好相反,她的支持者大都是教育程度比較高的,有很多都是女性,她們跟男性在政治態度上基本是不一樣的。這其中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我以前在台灣打選戰的時候做了大概長達 1 年的民意調查,說了一句話得罪過很多男性朋友:男人根本是死人,不需要花錢去做廣告來鼓吹他們。因為男性在政治上的態度叫做「不動如山」,在長達大半年的選戰裡,假如他是支持民主黨的,他最後一定選民主黨;他支持共和黨的,就一定投給共和黨,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態度就是這樣。

所以支持特朗普的那些男性選民,根本不會去管特朗普犯了什麼錯。特朗普看了那個環球小姐的裸體,他們也會覺得,只可惜自己沒有像特朗普一樣的機會。

▲ 「環球小姐」事件使特朗普在選民中一直頗有爭議

而女性選民的意見是會改變的,她們會因為這個候選人的特質和新聞事件,或是他在競選過程犯了什麼錯而改變她們的態度,所以有個說法是「女性對於政治沒有狂熱的情緒」。其次,女性選民對於一些新聞事件比較有「是非感」,在大選裡她們往往被稱為「中間選民」。

日前,《華盛頓郵報》公布了 2005 年時特朗普在參加 Billy Bush 脫口秀節目的過程中(不是在節目上)的一段聊天錄音,內容是對女性的露骨歧視。這段談話目前為止看起來對特朗普有衝擊力,但是他正想辦法做危險公關,不斷降低風險。

所以一旦特朗普把這個選戰打得很低級,那些本來不是那麼政治化的女性選民就會對這次的選舉感到厭惡,覺得「你們兩個水準都不怎麼樣,我不想再參與這件事情」,很可能就不會再出來給希拉里投票了。

▲ 人民的憤怒一旦被激發起來,就很難安撫下去。

這場選戰就幾乎成了美國的男人跟女人的戰爭。

在美國過去的競選史上,從來沒有一場選舉出現這樣嚴重的「以性別劃分選票」的情況。

在所有的女性選民中有 61% 支持希拉里,只有 28% 支持特朗普,這其中白人女性支持希拉里的占 52%,特朗普 35%。如果以教育程度來看,大學教育以上的女性中,希拉里有 68% 的支持度,大勝特朗普的 29%,高中及高中以下兩人的支持率都是 40%,簡單來說希拉里如果沒有女性的支持,早就落選了。

而男性選民大多數是支持特朗普的,希拉里只有 37% 的支持度,特朗普是 48%,贏了 11%。其中白人男性支持希拉里的只有 29%,支持特朗普的則高達 57%。

以前人們都說,受過大學教育以上的人總不會支持特朗普吧?結果這個範圍內的人群 46% 都支持特朗普,還是贏了希拉里的 39%,教育程度在高中以及高中以下的人群中,希拉里只有 22% 的支持率,而特朗普有 65% 之高。

所以我們可以看出來,在白人男性,尤其是高中以及高中以下的範圍內,完全是特朗普的天下。贏到這個程度,這場選戰就幾乎成了美國的男人跟女人的戰爭,不只因為希拉里是女的,特朗普是男的,還有特朗普在競選裡所表現出來的語言和行為都十分粗鄙,這些都是女性覺得不能忍受的。

就連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也對特朗普忍無可忍:「這是可恥的,是不能容忍的。不管你是屬於哪個政黨,都不應該這樣凌辱一位女性。這無關政治,而是關乎人的基本尊嚴,這是是非對錯的問題。我們無法容忍讓孩子繼續暴露在這種環境下,1 分鐘都不行,別說是 4 年了!現在是我們站起來行動的時候,大聲說出:夠了,這必須馬上停止!」

▲ 特朗普的言論甚至直接激怒了第一夫人米歇爾。

回顧美國的整個政治發展,這場大選所代表的政治意義是什麼?目前看起來希拉里當選的機率還是比較高的。

 

即使希拉里能當選,「特朗普現象」就不見了嗎?

不,我預言特朗普將會陰魂不散。就算希拉里當選了美國總統,她也必須去修補那些在特朗普背後的選民們所要求的政治主張,比如對中國的主張,對提高關稅的主張,對貿易保護的主張,或是對穆斯林歧視的主張等等。

特朗普提出來的很多外交政策,可能是比希拉里務實的,可是他提出來的貿易保護主義和貿易報復主義,都是把美國的許多問題都丟到中國頭上。美國財政部在上個禮拜才剛剛宣布中國沒有操縱匯率,但是特朗普說「我說有就是有」,這個情況顯示出他對於中國的各種不友善的貿易態度,把中國當成美國經濟上的假想敵。

經過這場選戰,美國將不再是以前的美國了。希拉里在這場大選裡的立場在不斷地被修正,不管是太平洋夥伴貿易關係還是 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

雖然希拉里在中國重返亞太一事中,把中國當成了假想敵,可是她並沒有在經濟上把中國當成假想敵。但是她當選以後,可能會被國內的特朗普現象所挾持,而且不只是面對中國會如此,她將變成一個全球性的外交孤立主義者和貿易保護主義者。

▲ 美國財政部發言人曾就人民幣貶值發布聲明

過去,美國的選戰裡有中間選民和中產階級的概念,一個社會本來是分裂成共和黨跟民主黨的,因為競選雙方都要向中間選民靠攏,通過一次次的選舉來尋求共識。在尋求共識的過程中,雖然選戰打得很激烈,可是雙方提出的主張不能太偏激,這是一種免於社會偏向太左或太右的平衡選戰策略。

這在政治學裡有一個「洋蔥」現象可以解釋,意思就是這個社會像洋蔥,中間最寬廣的是中產階級,所以這個社會是最穩定的,在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都會是最完美的。

所以那時候的每一次大選中,爭取中產階級和中間選民都是重中之重,大多數廣告都是打給中間選民的,譬如很多都是跟家庭或者死刑有關係的。

▲ 這是理想狀態下的政治競選分佈圖。

但是在 2000 年,美國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小布殊的競選總經理提出了一個顛覆性的概念,這在後來對全世界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也成了一本很有名的關於選戰的手冊:中間選民就是一群懶蟲,他們對政治是冷感的,這其中最多的就是年輕人,第二多的是家庭主婦,根本就不出來投票,放棄中間選民吧!

那小布殊應該訴求的是誰呢?就是最支持他的傳統的共和黨人,尤其是那群情感很強烈的基督徒、清教徒的人。小布殊應該把共和黨最激進、最強烈的主張提出來,選民才會有熱情,投票率才會提高,反正全美國有 50% 的人是不投票的,那麼他需要爭取的就是剩餘 40% 以上的選票,他只要贏得 28% 到 30%,就能贏得了這場大選。 

所以這個算法很簡單,只要用最極端的宗教主張,例如反墮胎之類的議題,把美國的那群極端的共和黨支持者都激出來,你就贏了。

▲ 小布殊大膽採取了一個見所未見的策略,成功上位。

我一點也不佩服那些很會打選戰的人。在我 25 歲的時候,就已經做台灣一個競選縣長的人的執行總幹事,管理整個競選團隊。本來我還覺得這是個很驕傲的事,可是後來發現,最會打選戰的人才是最壞的,他們把所有的人都當成沒有意義的投票者,研究如何騙人們的票,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甚至可以說,沒有詐術就打不贏選戰。

競選團隊把小布殊塑造成了一個從德克薩斯州來的牛仔,像個有話直說的老實人,相比之下當時的副總統高爾來自於比較高尚的家庭,形象上就成了狡詐鬼。小布殊用了這個策略,最後打敗了高爾,當上了美國總統。

到了 2004 年,小布殊把愛國主義發揮到了極致,大肆誇讚美國人在「9·11」事件中對抗恐怖分子的勇敢以及伊拉克戰爭中的奮戰,又把這群人激出來投票,順利連任了。

所以 2000 年是美國政治的分水嶺,從那一年開始,美國大選就變成了一個由狂熱主義主導的政治選舉。

▲ 小布殊的牛仔形象很加分,沒想到這隻是詐術

直到 2008 年金融海嘯爆發,這時,總統候選人麥凱恩選了一個來自阿拉斯加州的女人做副手,叫佩林,號稱「擦口紅的女鬥士」。在美國政治史上從來沒出現過這麼可笑的副手,她好像除了阿拉斯加以外,其他通通都搞不清楚,這種人可以做美國的副總統嗎?

從那一刻開始,美國共和黨又到了另外一個階段。麥凱恩選了這麼沒有水準的佩林,後來就出現了後遺症。權力是很可怕的,佩林成了共和黨裡激進的一派——茶黨的代表,慢慢地,茶黨就發展到能挾持共和黨主流的水平了。

有次羅馬教皇訪問美國國會的時候,教皇對大家說,政治不是用來對立的,而是用來解決問題的。國會的議長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不願意再被茶黨的人挾持,聽完教皇的話後淚流滿面,接着就辭職了。

後來美國的茶黨越做越大,大家一開始都覺得茶黨是最極端的,結果又被特朗普打敗了,這兩者先後出現,把原本的共和黨主流打得一塌糊塗。

▲ 教皇的一席話讓議長毅然辭職,不再被茶黨所脅迫。

所以在 2016 年 3 月 15 日時,當傳統共和黨人們所支持的盧比奧退選的時候,就有相當多的美國媒體說,美國共和黨誕生於 1854 年 3 月 20 日,死於 2016 年 3 月 15 日,享年 162 歲少 5 天。

這個曾經誕生了美國總統林肯的政黨,到現在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僵屍」政黨。美國大選就像一輛不能停止的列車,從小布殊時代開始,到了今天出現了特朗普現象,徹底把美國社會分裂了。

理想的選舉過程,是讓這個社會有更多的對話,彼此傾聽,然後越來越靠近彼此的主張。可是有一種選舉訴諸的是支持者的狂熱,支持者什麼時候會狂熱?很不幸,人很少為愛狂熱,多數時刻只會為恨狂熱,因為政治不是談戀愛,它談的是恨。

 

那麼,這種政治現象是怎麼堆疊出來的?

▲ 林肯被美國人民公認是史上最偉大的總統

在偏激的社會裡,人人都會變得偏激,《美國有線電視網》和《紐約時報》也是如此,它們都不再是我年輕時候所認識的媒體了。

《紐約時報》在報道中國的議題,或是其他諸如特朗普的議題時,會帶有一些自己的強烈成見,連我這樣一個不是特別喜歡特朗普的人都覺得很過分。《美國有線電視網》也是這樣,可是除此之外,美國的《福士新聞》能看嗎?其他那些支持特朗普的媒體能看嗎?

不屑的情緒,變成一個政治體系中最主流的情緒,連特朗普這樣的人都可以在美國掀起千堆雪,說明這是一個太過偏激的社會。就連諾貝爾 2008 年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為了支持希拉里而寫的文章措詞也偏激得不得了,我不能說他的偏激全是錯的,但我能說所有的人在這個偏激的社會裡都是歇斯底里的。

▲ 環境影響人的性格,哪怕你得過諾貝爾獎也無法例外。

看了這次的美國總統大選,我的感慨也很深,全世界包括台灣和其他各地的選舉情況,都成了一種「指控政治」。雖然選戰本來就是在指控對方,可是現在的這種指控背後又代表了對對方全盤的強烈否定。

這場大選不管誰勝利,都必須面對現在特朗普所代表的這些美國選民,面對一個非常民粹的美國,面對以白人男性為主的憤怒的中下階層,這是任何一位新總統都會頭大的難題。

美國的政治走向如此,全世界當然也是如此。有一句話叫「金融系統性的風險」,意思是風險不只是一家機構或一家銀行的,而是系統性的,這句話也適用於形容現在全世界很多國家的政治情況。

▲ 這就像多米諾骨牌,一個倒了,自然會牽扯到其他。

這種治理性的風險就是你今天雖然坐在那個位置,當上了美國總統,但事實上你並沒有真正擁有權力,大多數的人對你是不信任的。如果特朗普上台,美國就會有非常多的女性覺得這個總統太讓人丟臉了,不想要這個國家了;但如果是希拉里上台,美國會有超過一半的人認為她應該去坐牢,她統治的正當性會非常弱。

這時,假使總統提出了比較理性、全面、深思熟慮的政策,就不會得到支持,反而必須附和民眾的主張,所以未來的美國總統將會是一個「被綁架」的美國總統,而且,這個美國總統還必須對中國算帳,必須做很多對中國不利的事情來滿足美國人的報復心理。

事實上,美國要解決它的經濟問題,就要面對自己從 1976 年開始積累的貿易逆差,要面對它的大學和高職教育的失敗,要面對美國中西部產業早就失去競爭力的問題。美國工人的懶惰,以及生產力的低落,根本就與中國工人、全世界任何工人都沒有半點關係,只是他們自己太差勁了。

▲ 《驚天危機》若是美國總統真的為「民意」所綁架,就不是一兩個特工能夠救出來的了。

美國總統大選以後,不是只有中國會倒霉,只是會變成主要的對象而已,在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裡,韓國也會成為對象。韓國跟美國簽了這麼多自由貿易協定,現在出現了 Samsung Note7 的爆炸事件,美國就有人跟風說「我的冰箱也炸了」「我的洗衣機也炸了」。

美國的 Home Depot 裡有一大堆都是來自韓國的產品,以後他們也會開始掀起抵制日貨和韓貨之類的運動。

貿易保護主義以及要求提高關稅的概念在將來一定會成為美國政治與經濟的主流,它會綁架下一任總統,即使她的名字叫做希拉里,而不是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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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希拉里上台,特朗普也會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