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的新生意：安全套

2016年1月11日，東莞興昂鞋廠宣布遣散員工停業。

興昂兩個字大家可能沒有什麼概念，但是NIKE、LV、PRADA、ECCO、Clarks這些品牌應該耳熟能詳了，興昂就是這些國際大牌的代工廠，擁有7萬工人。

在這之前的2015年，台資企業萬士達、聯勝關閉東莞工廠，諾基亞東莞工廠關停，為三星代工的萬人大廠東莞普光停產，東莞聖心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失聯，東莞市美兒德塑膠有限公司老闆跑路，「世界工廠」儼然面臨新一輪工廠倒閉潮。

「世界工廠」成就了一個安全套品牌

對東莞，諾絲科技的創始人江志銘始終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別誤會，這跟「莞式服務」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在創業初期的艱辛之中，這座特殊的城市給他帶來了一個突破口。

江志銘是賣安全套的，安全套是要賣給人的。全國上下，哪裡的年輕人最多最集中？東莞。

1995至2008年，東莞GDP從820億元增長到3703億元，增長了3.5倍。與此同時，東莞外來人口數量從2000年的255萬人增加至2008年的553萬人，增長了1.2倍。

這是官方統計口徑，他們後來有了一個新的名稱，叫「新莞人」。

在社會機構看來，撐起「世界工廠」的外來人口遠遠不止553萬。有研究認為，根據東莞供水用水量、外貿出口量等數據估算，早在2004年年底東莞地區實際人口數量已經突破1700萬。

隨着工廠流水線不斷增加，不斷延長，這個城市性別失衡越來越明顯。

2000年東莞第五次人口普查結果，全市總人口645萬人，男性占比47%，女性占比53%，性別比（以女性為100，男性對女性的比例）為89.4，低於1990年的數據89.5。

女工密集的一些工業區，逐漸出現了被媒體稱之為「一夫多妻」的現象。在以後的很多很多年裡，這種「新聞」已經成為「舊聞」，卻仍然不斷地被各種媒體反覆炒作。

每年層出不窮的「一夫多妻」新聞背後，反映的是一個龐大年輕群體單調、孤獨的打工生活背後的「性困惑」。

諾絲科技在東莞做過一項調研——買安全套的人，同時買了哪些東西？結果發現，收銀台的購物籃裡，和安全套一起出現頻率最高的是衛生巾、護膚品，然後就是快餐、速食麵。

「世界工廠」中年輕而孤單的打工男女，撐起了一個龐大的安全套市場，也成為中國安全套銷售政策放開之後最佳的試驗市場。

2005年，新莞人數量激增將近百萬人，從487萬增加至585萬。諾絲向東莞大小超市、商場和便利店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要求——把諾絲安全套擺在收銀台。

東莞的萬和超市，可能是全國第一個將安全套擺上收銀台售賣的超市。開始還覺得勉強的超市負責人，1個月之後發現安全套的銷量增長了幾十倍。

這座城市男人比女人多了

3年之後，席捲全球的金融危機來了。作為「世界工廠」，2009年金融危機給東莞留下的烙印全面浮現，這個烙印比中國其他任何一個城市都更加深刻。

這一年， 東莞GDP增速從14%驟然下跌至5.3%，伴隨着製造業訂單暴跌，工廠停工，新莞人數量減少了1225407人。這是新莞人數量有記錄以來第一次下降。

2010年東莞GDP增速奇跡般再一次突破10%，幾乎達到2009年的兩倍，但無論是從經濟還是人口結構看，這個城市都已經不再是過去10年的「世界工廠」。

最明顯的變化是：持續十幾年的男少女多徹底扭轉了。東莞第六次人口普查顯示，2010年常住人口822萬人，男性比女性多超過67萬人。性別比從10年前的89.4，上升到了117.8。

2015年媒體再次出現「一夫多妻」的報道，引發社會各界熱烈評論，關懷的字眼帶着鄙夷。幾個虛構的名字，一個武斷的標題，似乎東莞女工的生活，除了流水線就是搶男人。

某一個工業區，某一段時間， 「一夫多妻」也許真實發生過，甚至正在發生，但絕不是普遍現象，更加不應該成為大家聽到這個群體時第一個聯想到的詞。

在東莞，諾絲不同渠道的銷售情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曾經工業區與商業區的巨大差距，已經不再明顯，部分工業區的銷售甚至出現萎縮。

江志銘感慨，05年到08年那幾年，工業區周邊超市異常火爆，現在這種小超市萎縮的厲害，10家裡面可能有8家都已經關門大吉。90後關注的東西和活動範圍，和以前不一樣。

外來人口增長放慢，「機器換人」 來了

經歷了金融危機之後的大起大落，如今的東莞經濟增長越來越接近中國整體水平。2015年東莞GDP同比增長8%，這是連續四年「失敗」之後，東莞第一次實現了年初的增長目標。

這個城市的常住人口增速明顯放慢了，相反的是，流水線上機械人的越來越多。

在東莞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機器」這個詞出現了21次，「機器換人」出現了7次，而「打工」、「務工」、「外來人口」這些字眼出現次數為零。

媒體所說的「新一輪工廠倒閉潮」，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擔憂。2015年東莞大力實施「機器換人」，申報項目831個，總投資67億元，旨在對接中國製造2025，全面推動製造業轉型升級。

對2016年的GDP增速，東莞官方預期目標是8%-8.5%。這個預期不到東莞製造業最輝煌那10年GDP平均增速的一半，但相對於中國經濟整體水平來說，已經比較樂觀。

富士康之前把機械人推上iPhone的組裝流水線，結果發現冰冷的機器手臂，仍然難以取代女工熟練靈巧的手指。然而，這並不妨礙東莞「機器換人」計劃提速。

廉價的加工組裝和那個曾經撐起「世界工廠」的龐大群體，不再被認為是GDP的未來。另一方面，90後「打工妹」、「打工仔」，即使面對與父輩當年相似的環境，所思所想也完全不一樣了。他們所要的，不再僅僅是生存，而是生活。

對於諾絲來說，人口的變遷雖然帶來了工業區銷售的放緩，但諾絲在OTC藥房、商業區大型商場的增長勢頭前所未有。現在東莞安全套賣得最好的是諾絲和杜蕾斯，在數量上，諾絲更勝一籌。

2015年諾絲銷售收入接近1億元，東莞是銷量最大的城市。諾絲科技今年在新三板掛牌，再過幾天，江志銘就要出發去北京出席敲鐘儀式：「東莞不是過去的世界工廠了，但對我來說，它永遠是一座有着特殊意義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