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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政隨筆

我父親快將90 歲,他的曾孫9 個月大。兩個正在生命的極端,一個每天衰老,忘記一樣基本功能,另一個每天進步,學會一樣新技能。兩個都依賴牛奶與尿片。

親戚朋友之間,喜歡討論新添的生命,最細微的事情,第一個轉身,第一次出牙,第一個飛吻,勝出爬行比賽,都是大事,帶來無窮喜樂;父親也有不斷的變化,一時糖尿腳發炎、一時眼發炎、血壓二百等。每天定時量血壓、血糖、脈搏、氧氣;出入輪椅。

還記得我初中時,父親被驗出有糖尿病那震撼,以為他不久人世,自己要輟學幫補家計,後來才知道科學昌明,糖尿不算大問題,只需吃藥、戒口、驗血、打針。但父親愛吃的脾性沒有變,胃口比小伙子還要好,既然這是他唯一嗜好,近年放任一點,針藥隨需要多打一些。

父親不單愛吃,還要吃得急,唯有像小孩般先剪碎食物,但容易吃進氣管,咳個不停,最近毛病來了,食物進了肺,醫生建議從鼻孔插喉管進食。上星期陪他到醫院插喉,護士試了四次都沒成功,站在一旁的我非常難過,最後要勞動駐院醫生,兩三下手勢像玩魔術不到一分鐘完事。照X 光、打針、驗血、抽痰,從早上到下午兩點多才送他回家。

回到寫字樓,電話響,家庭傭工報告,父親將管子拔了出來,又要再送到醫院,請醫生重插。類似情况不下數次:管子在身體內扭結,食物流不下去,要上下緩緩拉放讓管子回順;又一次是父親趁傭人聽電話時,又嘗試拔管子,出了一小段,要慢慢插回;過兩日,以為定下來,清晨來電,管子又拔掉了,大概鼻子要喘息。

老人家變了嬰兒,每兩小時餵一次,奶粉牌子不適應還要瀉,心情自然壞,話也不想說。早兩日逗他,父親節吃他最愛的芝士餅,咀嚼但不要吞下去,他點點頭,眼神有點期盼。


 寫在父親節 【余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