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之前，有一篇名為《創業最難的時候，劉強東姚勁波是怎麼過來的？》的文章，生動描述了58同城的姚建波在創業最困難時，在壓力下落淚的故事。最近美劇《矽谷》第二季剛剛完結，劇中主人公、創始人Richard因為創業的壓力嚴重盜汗，甚至可能會小便失禁，這一劇情真實反映了很多創業者的心理壓力，以及這種心理壓力下對創業者個人精神與生理帶來的負面影響。
創業，並不只是科技媒體上的激情萬丈、融資新聞中的春風得意，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創業者們更多的是在壓力、焦慮、抑鬱、苦悶中艱難掙紮。如果不能正視這種精神狀態，就不能幫助創業者們健康地創業、健康地生活，也不能真正解決創業中的問題。
本文是一篇譯作，原文標題為The Psychological Price of Entrepreneurship，作者為Jessica Bruder。這篇文章因為深入報道了創業中的心理健康問題，因此受到廣泛的關注，在inc.com上被分享了14.3萬次，是紐約專業記者協會2014年度獲獎文章。正文如下：
一、心理問題是創業者的隱疾
沒有人說過創業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也應該誠懇地面對創業的殘酷性，以及創始人們默默付出的代價。
從各方面來講，Bradley Smith都絕對是一位成功的商業人士。他是Rescue One Financial的CEO。這是一家位於加州爾灣的金融服務公司，去年銷售額將近3200萬美元。Smith的公司在過去三年裡增長了約1400%，在今年的Inc 500強企業中排第310名。所以，你可能永遠都猜不到，就在五年前，Smith財務上瀕臨破產，精神上瀕臨崩潰。
2008年，Smith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來為他的客戶們提供心理疏導，幫助這些因為陷入債務危機而焦慮不安的客戶們。但是，他的平靜舉止下卻掩蓋著一個秘密：他跟他們一樣恐慌，他陷入了惡性循環中：開始業務、發生危機、產生債務、清算公司。Smith回憶說：「我聽到我的客戶說他是如何沮喪和疲憊的時候，我腦海裡一直對自己說，我的債務是你的兩倍。」
為了維持公司，他從他的退休儲蓄中提取現金，還刷爆了6萬美元的信用卡額度。他賣掉了勞力士手錶，那是在他還是一名股票經紀人的時候，用第一筆薪水給自己買的。他低聲下氣地向他的父親簽了一張約定利息為5%的借據，借了1萬美元。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的父親教導他的格言就是「錢不會從樹上長出來」，「不要跟家裡人有生意往來」。
Smith努力讓他的合夥人和員工們保持樂觀，但是自己卻陷入了精神衰弱。Smith說：「我和我的妻子晚餐只喝得起一瓶5美元的紅酒，經常默默地互相看著對方。」然後，當他們知道懷上了第一個孩子時，壓力更大了。「那時候望著天花板，整夜整夜都睡不著，」Smith回憶說，「早上4點醒來，我的腦子一直在轉，想完這個想那個，完全停不下來。我一直想著，這件事什麼時候能有轉機？」經過8個月的焦慮之後，Smith的公司終於開始盈利了。
在我們的文化裡，成功的創業者成為了英雄。我們崇拜像Mark Zuckerberg和Elon Musk一樣的人，我們稱讚500強企業驚人的發展速度但是很多像Smith一樣的創業者，他們悄悄隱藏起創業中黑暗的一面：在他們成功之前，他們曾經在將近崩潰的焦慮和絕望中掙紮——那時候所有事情看起來都要崩潰。
直到最近，承認這樣的心理狀態仍然是大忌。商業領袖們最擅長就是社會精神病學家們所說的對外形象管理，而不是展現他們的脆弱。因為「經常偽裝自己，就可以變成真的」。EnSite Solutions（Inc.500強中排第188名）的CEO Toby Thomas用他最喜歡的類比解釋了這一現象：人騎獅子。「人們看著他會想，這個人真的成功了！他騎到了獅子背上！他真勇敢！」Tom說，「騎著獅子的那個人則在想，我究竟是怎麼騎到獅子身上的？我要怎麼樣才能不被吃掉？」
不是每個經歷過黑暗的人都會成功。2013年1月的時候，電子商務網站Ecomom47歲的創始人Jody Sherman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很多人都知道這個事件。這一次又引起了關於創業者和心理健康的討論。2年前大家已經開始討論話題，是因為當時社交網站Diaspora 22歲的聯合創始人Ilya Zhitomirshiy選擇了自殺。
最近以來，有更多的創業者開始公開談論他們心中的掙紮。創業者們承受著抑鬱和焦慮的痛苦，卻經常無法尋求幫助。他們希望通過討論這個話題，來擺脫創業者心理困境。Ben Huh是幽默網站Cheezburger Network的CEO，他在他的一篇叫做《當死亡成為一種好選擇》的博客文章裡，寫了關於他在2001年創業失敗之後需要自殺的想法。Sean Percival是Myspace的前VP，也是兒童服飾創業企業Wittlebee的聯合創始人，他在網站上寫了一篇叫做《當事情不太妙時，要尋求幫助》的文章。「在過去的一年裡，我在工作和抑鬱症上經歷過多次波動。」他寫道，「如果你即將失敗，請跟我聯繫。」
二、創業者心理問題的源頭
Brad Feld是Foundry Group的總經理，10月份開始在博客上寫關於他的抑鬱症的最新情況。對於他而言這並不是一個新問題，這位著名風險投資者，在他整個成年生活裡一直跟心理障礙作鬥爭。他本來沒有想到會有人回應，但是，之後他收到了很多郵件，上百封的郵件。很多都來自與焦慮和絕望作鬥爭的創業managing director 。（如果想看更多Feld關於抑鬱症的想法，請看他在Inc.雜誌7、8月份的專欄，《度過靈魂的黑暗期》。）
「如果你看到那些名字，你會大吃一驚，」Feld說，「他們是非常成功的人，很顯眼，很有魅力——但是他們默默地承受了這些。他們有種感覺，他們不能講這件事，因為這是缺點、是令人羞愧的事情，或是屬於其他類型的醜事。他們覺得應該把這種情緒隱藏起來，但這種做法使整件問題變得更加糟糕。」
很多人都會說，如果經營一個企業，會有很大的壓力，也會讓情緒很不穩定。而初創企業往往更容易失敗。根據哈佛大學商學院講師Shikhar Ghosh的調查，VC投資的創業企業匯總有四分之三的最後都失敗了。Ghosh還發現，超過95%的創業企業達不到他們預期的目標。
創業者們艱難地向員工發著工資，同時還要經常扮演很多角色、面對無數挫折，比如：客戶流失、與合作夥伴發生糾紛、競爭越來越激烈、員工產生問題。研究創業心理健康的精神病學家和前創業者Michael A. Freeman說：「創業之路傷痕纍纍。」
而且，初次創業的創業者們常常不注意身體健康，從而導致心理問題更難以恢復。這會他們的心理問題更糟。創業者們往往吃得太多或者吃得太少，睡眠不足，缺乏鍛煉。「你進入了這樣的創業模式：強迫自己、虐待自己的身體，」Freeman說，「這會導致你的情緒更加脆弱。」
因此，毫無意外，創業者們比他們的員工承受著更多的焦慮。根據最新的蓋普洛幸福指數，34%的創業者說他們很焦慮，這比其他類型的工作者高4%。45%的創業者說他們很有壓力，比其他類型的工作者高3%。
但是，把某些創始人逼瘋不僅是因為創業的重重壓力。據研究人員稱，許多創業者擁有先天的本質特性，這些特質讓他們更易於情緒不穩定。Freeman說：「那些精力充沛的、積極的、富有創造性的人不僅可能成為創業者，也可能出現不穩定的精神狀態。」這些精神狀態可能包括抑鬱、絕望、無望、無價值感、失去動力和想自殺。
這樣算是積極性格中消極的一面。同樣的激昂情緒，能驅使創業者們在冒險突進中邁向成功，有時候也會耗盡他們的精力。來自澳大利亞墨爾本斯威本科技大學的研究人員指出，創業者們「容易受到強迫症的負面影響」。他們通過採訪了一些創業者來研究創業激情，研究人員發現，許多被採訪者表現出了臨床上的強迫症癥狀，包括強烈的悲痛感和焦慮感，甚至可能會導致機能受損，這是他們4月份發表在《創業研究雜誌》上的一篇文章中寫到的。
John Gartner是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授課的一名職業心理醫生，他也強調了這一點。在他的《輕症躁狂的優勢：在美國（小小的）瘋狂與（巨大的）成功的聯繫》一書中，Gartner寫道，輕度躁狂症這種常常被忽略，可能成就創業者的優勢，也造就了其劣勢。
輕度躁狂是狂躁症的輕度表現，常常發生在躁狂抑鬱病患者的親屬中，大約5%到10%的美國人都受其影響。「如果你是狂躁症患者，你會認為你是耶穌，」Gartner說，「如果你是輕度躁狂症患者，你會認為你是上帝對科技投資的饋贈。不同程度的自大狂患者，都有相同的癥狀。」
Gartner做出的推理是，美國有這麼多輕度躁狂症患者和這麼多創業者，是因為美國的民族性格是建立在殖民浪潮之上的。「我們是一個自我選擇的民族，」他說，「移民擁有非凡的野心、精力、動力和風險承受能力，這些讓他們勇於為更好的機遇而不斷努力。這是基於生物學的性格特點，如果你將它們播種於整個大陸，你就會收穫太多太多的創業者。」
Gartner說，儘管躁狂這種性格能夠產生驅動力和創新力，但是輕度躁狂症患者如果換上抑鬱症，則會比對一般人面臨更多的危險。失敗當然會激引發抑鬱發作，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削弱輕度躁狂的勢頭。「他們就像邊境牧羊犬一樣——不得不奔跑，」Gartner說，「如果你把它們關在家裡，它們就會開始撕咬傢具。它們會發瘋，竄來竄去。這正是輕度躁狂症患者所做的事。他們需要忙起來、活躍起來、超量工作。」
三、心理問題可能長期影響創業者
「創業者們曾經默默地掙紮過。他們有種感覺，他們不能談論這件事，這是一個弱點。」
無論你的精神如何強大，生意上的重大挫折都可能把你擊垮。即使那些經驗豐富的創業者們也曾經無法淡定。Mark Woeppel在1992年創辦了Pinnacle Strategies，是一個管理諮詢公司。2009年，他不再有客戶上門了。
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他的客戶突然更關心生存問題，而不是增加產量。他的銷售額驟然跌落了75%。Woeppel裁掉了一半員工。不久以後，他用光了所有的資產：車子、珠寶、所有能賣掉的東西。他的信心也喪失了。「作為CEO，你會這麼定位自己：我能掌控全世界，」他說，「但是突然間，你就掌控不了了。」
Woeppel開始不再出門，焦慮和自尊心上受挫，讓他開始暴飲暴食，體重也增加了50磅。有時他會通過原先的愛好來尋找暫時的慰藉：彈吉他，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練習Stevie Ray Vanghan和Chet Atkins的獨奏曲。「那是一件單純因為喜歡而做的事情，」他回憶說，「只有我，吉他和安寧。」
那些時候，他不斷開發新的服務。他只是希望他的公司能夠堅持得足夠久，讓他可以來推廣這些新服務。2010年，客戶開始重新找上門。在這段低迷期間，Pinnacle編製了一份跟他業務有關的白皮書。得益於這份白皮書，他跟一家航空製造商簽了他有史以來最大的合同。去年，Pinnacle的收入達到700萬美元，銷售額自從2009年以來上漲了5000%，公司成為了本年度Inc.500強企業的第57名。
Woeppel說，因為經過這段困難時期的磨礪，他現在的情緒恢復起來更容易。「我習慣了這樣，『我的工作就是我』，」他說，「然後你失敗了，你會發現你的孩子還是愛你的，你的妻子也依然愛你的，你的狗也是。」
但是對很多創業者來說，傷痕永遠不會痊癒。WellDog是一家在懷俄明州拉勒米市的能源科技公司，其CEO John Pope就是一個例子。2002年12月11日，Pope只剩下8.42美元了。他的車貸已經超期90天了，拖欠抵押貸款也75天了。美國國稅局已經對他申請了財產留置。他的家庭電話、手機和有線電視都被掐斷了。一周之內，天燃氣公司會暫停對他們家供應天然氣，那是他和他的妻子、孩子一起居住的家。那時就不會有暖氣了。他的公司在等石油公司Shell的匯款，這是公司的戰略投資者，他們談判了好幾個月之後才簽署一個380頁的合同。Pope一直在等，等待這筆投資款救命。
第二天，投資款終於匯到了。Pope和他的公司得救了。在這之後，他把所有導致他在財務上周轉不靈的原因都列出來。「我要記住這些原因，」他回憶道，「我也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從那以後，WellDog開始發展起來：在過去的三年裡，銷售額增長了3700%，達到800萬美元，公司在Inc.500強排第89名。但是那幾年的混亂，對Pope的情緒所造成的影響至今仍然存在。「總有一種資金周轉不過來、永遠不能放鬆的感覺，」Pope說，「你最終會有嚴重的信心問題，你會覺得，每次你的安全感剛剛建立起來，就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然後把你的信心帶走。」
Pope發現，有時候他會因為某個小事情而情緒反應過度。這種行為模式讓他想起創傷後的應激障礙。「一旦發生什麼事，你就會崩潰，」他說，「但實際上問題並不嚴重，不應該讓你的情緒產生這樣的反應。這種應激反應，是那幾年的經歷所產生的後遺症，就像受傷之後留下的疤痕一樣。」
「如果你是狂躁症者，你會認為你是耶穌。如果你是輕度躁狂症患者，你會認為你是上帝對科技投資的饋贈。」
——John Gartner
四、創業者如何克服心理問題
專家說，儘管創辦公司的過程，一般都會像在野外騎車一樣，總是跌宕起伏，但是創業者們也可以做出一些努力，來幫助他們自己保持對人生的掌控。Freeman建議，最重要的是留出一些時間給你愛的人們。他說：「不要讓你的工作擠掉了你與人交流的時間。」
Freeman還建議創業者限制自己的財務風險。他說，在討論對風險的評估時，創業者通常認為只要這風險勉強還能應付就可以了。最後導致的結果是，不僅會讓你銀行賬戶的資金入不敷出，也會導致你的壓力驟增。因此，在你自己的資金裡劃定一個投資的限額。而且如果拉朋友和家人入股，千萬不能用他們虧不起的錢。
有氧運動、健康飲食和充足睡眠都很有幫助。培養一個與公司無關的身份也同樣有效。「應該建立這樣的生活理念：自我價值實現和資本增值凈值，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Freeman說，「生活的其他方面應當成為你的一部分。」不管你正在養家糊口、在當地慈善機構擔任董事、在後院建造火箭模型或者在週末去跳搖擺舞，在工作之外的領域也獲得成就感，對於心理健康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重新建立起面對失敗和虧損的能力，也能夠幫助企業的領導者保持心理的健康。「不要總是跟自己說『我失敗了，我生意失敗了，我是失敗者』，」Freeman說，「換一個角度看問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活就是嘗試和犯錯的過程，不要過分誇大失敗經歷對你的影響。」
最後，Brad Feld建議說，要誠實地對待你的感受——不要隱藏情緒，即使是在辦公室。他說，當你願意誠實地面對情緒時，你就能與周圍的人有更深入的溝通。「當你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價值時，別人是能看穿的，」Feld說，「甘願變得脆弱，對領導者來說是一種非常強大的能力。」
本文來自「創思舍」，關注創業中的管理經驗與商業故事，微信公眾號「創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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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業之路「傷痕纍纍」：拉朋友和家人入股，千萬不能用他們虧不起的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