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8日,故宮博物院《韓熙載夜宴圖》App正式上線,當天即獲得App Store推薦。和此前故宮博物院已經發布的《胤禛美人圖》、《紫禁城祥瑞》、《皇帝的一天》三款App一樣,《韓熙載夜宴圖》一上線就被網友們瘋狂安利了起來:

@嚴鋒:非常棒!故宮之前出的 App 胤禛美人圖和紫禁城祥瑞也都是精品,對得起故宮這個牌子。

@李慕白的小屋:故宮博物院上周新出的 App 《韓熙載夜宴圖》精緻非凡,加載視頻講解后總容量有 1.3G 以上,融繪畫賞析、歷史文化于一爐,真的很期待後續能出《蘭亭序》、《祭侄稿》、《自敘帖》等這類書法名作欣賞的 App

@Slumber青柳:故宮博物院新出的 App 韓熙載夜宴圖,特別棒,畫面,文字,所有印章,出現人物,樂器,器皿,服飾一一介紹,幾個位置還設置了真人演示,配樂也很專業!【不禁想到要是出一款漢宮春曉得費多少人力物力……】

是什麼讓這些下載了一個1300多M的App、卻只為看一幅圖的網友如此興奮?

1月末妖風陣陣的北京清晨,虎嗅君來到位於塔園外交公寓的某集體交互媒體工作室,和《紫禁城祥瑞》和《韓熙載夜宴圖》兩款App的創意總監、中央美術學院數碼媒體工作室副教授——費俊,聊聊這些「指尖上的文物」是如何成功穿越得寵的。

一個「難以定義」的團隊

費俊不太喜歡「工作室」的叫法,他遞來一張名片,上面寫着他的設計團隊:「某集體」。

「工作室,我覺得是上個世紀的事了,以某人的名字命名的工作室凸顯的是個人魅力和能力,我們想去品牌化,就用『某』,『集體』就是『新集體主義』概念,這是新的組合和結構方式,能更激活創造力。」費俊解釋道。

「某集體」有將近30名成員。費俊點開電腦里團隊成員海報,「這是一個複合型的設計團隊,和傳統的設計公司不一樣,比較多元化,有傳統的平面設計師,用戶體驗設計師,還有界面設計師,有專門畫原畫的,插畫師,動畫師,聲音設計師,後期,更重要的是還有程序員,這是個跨設計產業的、設計和技術融合的團體。」

這個費俊口中「難以定義」的團隊歷時近兩年,設計製作了素材累計容量將近900G的「韓熙載夜宴圖」App,2014年他們設計製作的《紫禁城祥瑞》也曾創下單周下載量超10萬的成績。

故宮文物穿越到智能終端,還能讓用戶玩起來,費俊認為,這正是依靠了團隊的複合能力:

「要做複合感的產品,用傳統的模式已經很困難了,所謂傳統模式就是設計公司設計完去找別人製作,但設計公司往往對技術不怎麼了解,現在需要的是有對技術有認知的設計團隊,同時還得有對藝術有追求的技術團隊。」

最想挖掘的是當下語境里看似「沒用」的古代文化

2010年,「某集體」雛形初具,摸索階段的費俊團隊還只能提供網站的外包設計服務。

轉機出現在半年後,費俊團隊接手了時尚全媒體第一本交互數字雜誌的設計研發工作,「那時候國內還沒有關於這方面的成熟的產品,《時尚》是我們第一個大客戶,後來的客戶很多都是通過這篇產品認識我們的。」 故宮就是其中之一。

 

在費俊團隊為《時尚》、《瑞麗》等設計的iPad、iPhone移動端的數字期刊上,用戶看到的不僅是封面大片,還有拍攝花絮,甚至模特日常生活里的樣子。從研發最初的兩、三個月一期,到模式成熟后的一月一期,費俊和他的團隊慢慢成熟了起來。

《黃帝內經》App

 

除此之外,費俊還曾帶着他的學生們挖掘《山海經》、《黃帝內經》內容,做成能為現代生活服務的相關App。

 

交互設計的經驗加上學院派的審美素養,讓費俊團隊在故宮項目與其他投標者的比稿中脫穎而出。

 

為什麼對傳統文化數字化產品如此感興趣?費俊說,「美的內容最值得挖掘的就是古代文化,那些當下語境里大家可能覺得『沒用』的東西。」 

 

「所有的形象都是從無數的版本里迭代出來的」

 

聊到《紫禁城祥瑞》和《韓熙載夜宴圖》的研發過程時,費俊用的一個詞是「慢工出細活」。

 

製作《紫禁城祥瑞》時,除了框架性的方向,故宮給費俊團隊提供了館藏的龍、鳳等瑞獸的相關文物資料和專家智囊。這些素材在費俊看來,足夠專業,但不夠有趣,缺乏延展感。

 

將文物藏品的內容和故宮的文化體系轉化成交互數字產品不僅是「動起來」就可以,前期的概念規劃花費了費俊團隊半年的時間。

 

他們提出了三­點設想:

 

第一,這個產品不應只局限於故宮,故宮裡的瑞獸是整個中國吉祥文化的一個縮影,他們希望借用「奧林匹亞眾神之山」的邏輯,將這些瑞獸做成一個中國吉祥文化的圖譜;

 

第二,瑞獸的形象在產品中應該更當代、年輕,最好有點「萌萌噠」。

 

第三,產品不能光是講解,應該有公眾的參與感。

 

宏觀規劃后的素材設計階段,是費俊和他的團隊「一根線一根線手繪出來的」。從《紫禁城祥瑞》長軸里的窗欞、欄桿到《韓熙載夜宴圖》開篇動畫里背景遠山的形狀,都是他們和故宮專家「死磕」細節后才成型的。手繪要符合史實地還原場景,他們還要在此基礎上創造用戶更喜歡的新形象。

 

「所有的細節都必須準確,所有的形象都是從無數的版本里迭代出來的,」費俊笑道,「返工的工作量特別大,這就是我們總是熬夜的原因。」

 

反互聯網思維:把簡單的東西複雜化

 

在內容上做加法,在界面上做減法,是費俊一直強調的設計理念。他坦誠這樣的嘗試會帶來用戶的學習成本,但是這同時也是文化數字產品的樂趣所在:

 

「這種產品不同於微信等工具性的產品,天天要滑。效率性不是它的第一訴求,有時候反而需要一種探索的樂趣。為了極致的界面體驗,要盡量去UI,去掉很多按鈕、菜單。像《紫禁城祥瑞》,一打開是一個大長軸而非常規目錄,用戶不知道哪些可以點,哪些不可以,又怎麼進到下一層,對於用戶來說這些都是挺高的學習成本。」

 

這個讓費俊引以為豪的長軸設計,一度成為了產品技術研發上的最大挑戰。長軸上面是無數的序列幀和上千張圖片,在iPad終端,當時很少有這樣的設計嘗試。蘋果公司在收到這個App申請時,甚至提出派幾個蘋果工程師幫費俊團隊再做優化。「最後他們查完代碼,發現他們也沒辦法,能做到的已經做到了。」

 

《紫禁城祥瑞》App

 

雖然有很多人對長軸設計提出過質疑,費俊團隊最後還是堅持使用這個設計,他們認為這正是欣賞藝術時應該具備的感性的複雜化,像真正地去欣賞一本畫冊,用戶不帶功利的在使用過程中不斷有新發現,不一定是壞事。

 

每次做產品都得犧牲一些東西,留下一點遺憾

 

說到做產品留下的遺憾,費俊略作沉思,用手再一次碼齊面前整齊擺放的四摞名片。

 

「比如《紫禁城祥瑞》的長軸,我們本想做成一個捲軸,界面中設計一個陀螺儀,當用戶轉動陀螺儀,他們可以繞着這個山走,這是個特別有體驗感、沉浸感的功能,最後因為技術等各種各樣的原因,產品停留在了一個偏平面的狀態。」

 

對於剛上線的《韓熙載夜宴圖》,費俊也有遺憾。安卓版本的《韓熙載夜宴圖》「秉燭夜遊」模式下,長按屏幕安卓系統無法啟動真人表演。在專家解讀的部分,費俊曾提出希望有更多社會上的專家,如陳丹青等藝術文人參與進來,給用戶多樣的聲音,但最終也由於種種原因沒能實現。

 

「雖然總得犧牲一些東西,總體上我們還是比較滿意這款產品,跟故宮團隊的合作是一個很好的將產品豐滿的過程。他們對畫的研究不用多說,還為我們引薦了漢唐樂府這樣的表演團隊,給產品增添了『彩蛋』,最後形成我們現在看見的三層結構。」

 

費俊希望用戶在使用他設計的產品的時候,像真的進入了博物館欣賞藝術品:

 

「先不廢話,先看這幅畫,看完之後再給你一些標籤性的知識點,一層層深入。體驗先行,鑒賞其次,這就是我們設計這款產品的邏輯。」

 

「未來我們只有一個能力值得放大」

 

採訪進行到一半,兩個姑娘笑着衝進了會議室,沒等費俊說話,她們就爭搶着告訴費俊,團隊之前設計的一個交互網站剛剛收到郵件通知,獲得了德國IF設計獎。

 

費俊沒有顯出特別的驚喜,只說了句:「真的嗎?太好了。」他說團隊在商業運作上還不成熟,不會「吆喝」,這是第一次將自己的作品拿到國際去報獎。

 

經過了五年,數個產品的積累,費俊和他的團隊正在脫離學院派做學術實驗的做法,他希望和團隊從之前2B的被動接受選題的運作方式,轉型成為自己主動策劃做2C產品的商業模式。產品方面,要從做外包時期的」雜「轉向專註以傳統文化、寓教於樂為特徵的App和線下交互體驗中心。

 

「但是是否有我們自己親自來做2C就不一定了,未來可以找一些合作夥伴。」費俊說。

 

但不管怎樣,這都對費俊團隊的商業運作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虎嗅採訪現場,費俊團隊上財務課的板書還留在會議室一角的白板上,費俊請來專業財務顧問給定期給團隊上課,惡補公司財務的相關知識,希望儘快將他們在這個行業多年的儲備放大成為更成熟的商業能力:

 

「未來我們只有一個能力是值得放大的,不是設計也不是技術,是傳統文化的轉譯能力,通過設計和技術把傳統文化轉譯成當代人可以解讀和傳播的數字內容。」

 

移動端交互設計已經到了該出精品的年代

 

自從參與設計了一系列「故宮出品」的交互產品,費俊以交互設計師的身份為更多人所知。而27年前,費俊剛進入中央美術學院時,學習的是版畫專業。1992年,他留學美國阿爾弗雷德美術學院,選擇了電子綜合藝術專業,創作物料從木版變成了代碼。

 

交互媒體是費俊讓藝術返回生活的方式。雖然在交互媒體產品誕生的初期,技術給用戶帶來的吸引力大於本身內容,但是經過了多年的探索,當越來越多的產品開始用理性的態度使用技術,將技術隱性化,費俊認為,移動端交互設計已經到了該出精品的年代。

From 曾西瓜


 被交口稱讚的App《韓熙載夜宴圖》背後,其操刀團隊是什麼樣的交互設計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