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北方,自小長得很高,力氣也比一般的男孩子大。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家人就把她送到國家體育學院,別人要她舉起一雙啞鈴,她輕易就辦到,從此她被安排練習舉重,將來長大或許加入女子舉重隊。


每天都重覆著同一組動作是很沉悶的,然而她卻認真地服從,除了上課,她的生活就是練習,頂多,她只看點課外書。


在她十來歲的時候,她跟著一個教練,教練是一個魁梧的男人,他是少數真正關心她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他。


有一次,她故意化了妝去練習,可是他彷彿沒有留意到,她當天表現得不在狀態,結果惹來教練的責罵:「你到底有沒有用心練習?」


那一刻,她很想放棄,放棄他,也放棄舉重,她這麼辛苦到底為了什麼?


然而第二天,奇蹟卻發生了,練習的時候,她一發力,居然突破了自己的瓶頸,甚至比他一個大男人能舉的還要重。


她看著他,他立刻牽著她的手團團轉,彷彿比她還快樂。他的笑容感染了她,她想起舊電影《My Fair Lady》裏,窮女孩柯德莉夏萍,在舞會裏讓上流社會驚豔以後,回到家裏與改造她的教授快樂地起舞,他們後來還共偕連理。


教練笑了下,然後放開了她的手。


從此女孩更用心練習,她終於被選上成為國家隊的一員,第一次出賽,她差一點就得了冠軍,結果卻屈居第二。


「你已經表現得很好。」儘管教練安慰她,她卻窺見他眼底裏的失望。她不想再讓他失望。


她開始注射男性荷爾蒙,她的聲音變得沙啞,毛髮也長長了,然而她的肌肉同時變得結實,她的力氣也更大。


因為聲音難聽,她變得很少說話,她從不缺席練習,反而是教練變得心不在焉。


她知道他交了女朋友,那個女孩有時候會來找他,她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邊,她就知道他喜歡這一類型。


在這不公平的遊戲裏,她流很多汗,全身都顫抖了,才換到他一個激賞的眼神,他的女朋友,卻以嬌柔輕易融化他的心。


然而她又能說什麼呢?如果不是因為舉重,她不會遇見他。


後來,再次出賽,她以十八歲之齡破了世界紀錄,同時摘下世界第一的金牌。


在她把槓鈴放下的一刻,很多人一擁而上把她圍住,教練握著拳頭激動地大喊:「世界會記得你的!」


她的眼睛卻酸了,她只想問他:「那你會不會記得我?」


後來,他離開了國家體育學院,他們之間再沒有聯絡。


她留在舉重隊幾年,得到大大小小的獎牌,到了退休的時候,她拒絕出任教練,既然他走了,她已經亳無留戀。


重回現實世界,她感覺到人們看她眼光的異樣,她終日躲在家裏,把對他的思念寫成一篇小說。


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她取了個詩意的筆名,她的真摰情懷感動了很多人,這本書登上了暢銷書榜,人人都以為她是一個浪漫的美麗女作家。


出版社的人打電話到她家:「你好,我想找思秦小姐。」


「我是。」她說。


「什麼?」


她忽然想起自己低沉的聲線。


「我是她男朋友,有什麼話我可以轉告她。」


誰又想到最溫柔的靈魂竟是鎖在世間最陽剛的身體裏?


她最難忘的,不是得到第一面舉重金牌,也不是成了出名的作家,而是他第一次牽著她的手快樂地團團轉的一刻。


她閉上眼睛,彷彿她依然年少,而他還在她身邊,他說:「你做得到的。」然後她就做到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還是會這樣選擇的,她不會忘記他的聲音,她不會忘記那個姓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