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兩個月前,騰訊旗下新聞閱讀應用「快豹」的產品重心仍是基於互動及風格,試圖繞開競逐激烈的新聞客戶端市場——那裡是騰訊新聞的主戰場——我在那時的評論是:
「因為新聞受到管制生產不易,所以新聞評論的模式反而成為劍走偏鋒的突破口。騰訊的又一個新媒體應用『快豹』,沒有鑽進個性化的衚衕裡,看樣子是要主打神評論。」
但是運營結果顯然不如人意,就像主流視頻網站紛紛開始支持彈幕之後、那些彈幕的忠實用戶仍然只會在A站和B站使用這項功能一樣,形式易於移植,場景難以複製。因此,「快豹」的急停與轉彎,不僅在於其產品名稱改為更加大眾化的「天天快報」,整個內容規劃也退回傳統欄目的分類,摒棄了部分非主流的玩法,回歸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聚合與分發路線。
換而言之,「快豹」是騰訊做出的一次灰度測試,根據其產品團隊的說法,「資訊」與「批註」的模塊並行,本就是為了觀測用戶的基礎需求,最終用戶用腳投票,證明被動式的閱讀才是主流習慣,而在評論的互動形式上大做文章,反而會在一定程度上驅逐那些不太適應這種閱讀體驗的用戶。
於是,這就又到了老調重彈的話題:海量內容的堆砌在今天的互聯網已經不是難題,稀缺的反而是來自用戶的停留時長,這是互聯網一直以來都致力於解決的「資訊與人」的匹配問題。
今日頭條以及同類應用一點資訊都很少會將自己定義為媒體產品,它們拒絕或是極少設有編輯崗位,最為貼近的也只是內容運營,大部分的編製占比都被工程師瓜分,這是自古登堡以來最大的傳媒產業變革:人類不再敬畏那些資訊的生產者,跋涉大陸的吟遊詩人亦不復存在。
所以今日頭條通常都被業界輿論從新聞客戶端的亂戰當中抽離出來,四大門戶對於何為新聞及其資質有著沿襲下來的嚴厲標準,同時亦在組織架構上繼承了頻道責任制的框架,這也的確使得它們很難對標今日頭條「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內容供給體系。張一鳴在經歷去年的版權風波之後也變得更為激進,硬新聞與軟新聞的混合推送以及大量可能根本就難以被標的為「新聞」的隻言片語都被裝進口袋,用採集廣度確保了分發精度。
門戶雖可見招拆招,卻很難施行與今日頭條相同的玩法,這與新聞的根本定性有關。騰訊選擇在騰訊新聞之外另起爐灶推出天天快報,是以遊牧對抗遊牧戰術的經典貫徹:既然門戶的牌照包袱不可拋棄,那麼索性就用新的產品模式來迎接新的概念競爭。
這個概念,天天快報將之稱為「泛資訊」。
而最典型的「泛資訊」,就是微信公眾帳號的產出內容。四大門戶的新聞客戶端,通常會以垂直行業進行劃分,將對應的自媒體圈進來,形成雪球機制,但這還是不夠徹底,與專業媒體存在區隔。在與騰訊發生資本關係之後,搜狗一度獲得了相對深入的技術介面,使其有著獨家的權限可供調用微信數據和二次呈現,只是限於搜狗的搜索業務邊界,它只能提煉出熱點,卻難以進一步的分發。
縱使「一處水源供全球」已是「泛資訊」的本質特徵,騰訊依舊迷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想志願。其中的利基在於,天天快報可以「明目張膽」的抓取和調用微信公眾平臺的全部內容——根據《微信公眾平臺服務協議》所注,「訂閱號及服務號的用戶通過微信公眾平臺發布的群發資訊一經發布即向公眾傳播和共用……騰訊可對公開群發資訊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進行使用,包括但不限於提供搜索、鏈接等服務」——這也就意味著相比其他「泛資訊」產品需要投入大量運營(其實主要就是與優質的自媒體作者保持合作關係)工作,天天快報可以跳過這一章節,毫無法律風險的獲取中文互聯網最為肥沃的「泛資訊」厚土。
從演算法的角度,越是「靠前」的數據,越有價值,這是天天快報的天生優勢。
至於問題,還是出在時機上。磨去稜角之後的天天快報,很難通過某種特定氣質成為口碑的受益者。事實上,分發這件事情雖然的確具備技術壁壘,但它不是顯性的,用戶無法在短期內明顯感知究竟是哪款資訊應用更加懂得自己的口味——這往往是慣性決定體驗——當那些起步早上數年的競爭對手們早已通過預裝等方式卡住用戶的第一印象,天天快報若是缺少行之有效的長期資源投入,恐怕勝算不大。
Flipboard在美國剛剛完成5000萬美元的D輪融資,蘋果、Facebook和雅虎等巨頭也從未放棄對於新聞分發市場的野望,這種趨勢不僅淘汰了百科全書的編排理念,也讓重塑公眾獲取資訊的技巧成為一門志在未來的生意。
此時,我們重溫18世紀初法國作家在恐慌古登堡革命引起的資訊過載時所提出的烏托邦構想——將與人類學習相關的知識濃縮成四本書,其他的全部歸為無用書籍皆數銷毀——似乎有些黑色幽默。如今,人們連四本書都不需要了,互聯網企業會告訴他們,只需要一款App就已足夠。
作者:闌夕,微信公眾帳號:tech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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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快豹」到「天天快報」,騰訊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