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女生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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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正是學校晚自習的時間。

我一手拿著手機打電話，一手提著自己的包包正準備回教室。毫無徵兆的，一個人落在我面前的地上。

“啊——”我跌坐在地，尖叫起來。

鮮血迅速在她腦後蔓延，前幾天剛剛拉直的長發浸在血水裡。她掙扎著似乎想要抬起頭，眼睛充血地看著我，最終一動不動。

很快，周圍一片大亂。

死去的女生與我是同班同學，名叫劉美玉，今年十七歲。

警察趕到後封鎖了現場，學校通知所有學生暫時留在教室不準外出，並要求班主任老師待在班級安撫學生。

那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青年警察，我聽別人叫他吳新，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不想竟然是個法醫。

他的同事正在詢問目擊者——一個保安，兩個翹課上網剛剛返校的學生，還有我。

學校領導此時也趕了過來，陪同學生協助調查。

估摸著沒這麼快輪到我，我就蹲下來看吳新工作。

他戴著手套仔細檢視屍體，似乎在劉美玉的手上發現了什麼，取出證物袋小心翼翼地裝好。

……

學校先是放了一天假，之後通過媒體公佈是畢業生因高考壓力大而跳樓自殺。

不想，過了幾天，學校的人工湖又飄上來一具屍體——隔壁班的李娟。

我親眼看著她的屍體被打撈上來，臉色青白，手指甲裡有泥沙，腳踝處糾纏著一些水草。

這次來的還是吳新和他的同事。他原本白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

他皺著眉頭，臉色凝重。

一連兩起命案，又都是高三學生，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我開始整夜整夜做噩夢，夢中都是劉美玉和李娟死去的樣子，她們會忽然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我害怕躲藏，但她們的眼神卻無處不在……

我恍恍惚惚硬撐著上學。

第五排靠窗的位置曾經是劉美玉的座位，如今卻空在那裡。在這接近滿座的教室裡，像一個小洞般紮眼。

我走向自己的位置，卻赫然發現原本應該跟劉美玉同桌的一個女生，現在卻佔著我的位置。

我張口想說什麼，卻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從混沌之中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了家躺在床上。

門外父親的歎氣聲傳來，不用開門，我已經知道他此時定是一邊抽著煙，一邊皺著眉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總是歎氣的？

他原本是溫暖如大山般的男人，但是在我七歲的時候，他跟母親離婚。

他不知求了母親多少次，才爭到我的撫養權。

在我面前，他永遠笑容明朗，步履踏實。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父親？

我似乎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這時，父親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丫丫，你放心，還有最後一個，她們誰都逃不掉！”

我大震，推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的案臺上，供著一個人的遺像，那人笑容明媚，赫然正是我的模樣。

記憶排山倒海一樣襲來——

三年前，我正上初三，因為父親工作的變動，我轉學到新的學校。

班上有三個女生是學校著名的小團體，她們正是劉美玉，李娟和王丹。家境顯赫，長相漂亮，孤立轉學生是她們的取樂專案之一。

我的到來，給了她們新的遊戲。

在放學的路上要我交錢給她們，不準全班人跟我說話，食堂打飯時故意撞翻我的碗……

我剛剛到新環境，還沒有適應，因此學習成績也不盡如人意。

老師對於我這種家境平凡、學習成績又不突出的學生自然也沒有太多關注。

因此，當我第一次告訴老師說她們搶我的錢時，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老師只是不以為然地說：“怎麼可能？你剛來還不知道吧？劉美玉她爸爸可是我們市著名的企業家。她怎麼可能會要你的錢？”

本就膽戰心驚的我激動到哭了出來。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好了，你沒什麼事好好回去溫書吧，快要中考了。”

自此，我再也沒有跟老師告過狀，因為於事無補，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相信所有女孩都明白，十幾歲的時候，是最敏感又最脆弱的時候，覺得尊嚴比天大，卻又對現實無可奈何。

我只是更加努力地念書，並且不再帶零花錢到學校，這使得她們變本加厲，為我取難聽的外號，嘲笑我的發型口音穿著……

但任由她們如何欺辱，我都沉默不語。

沒多久，她們不知從哪裡知道我是單親家庭，捏造出許多難聽的傳聞。

終於有一次，我衝上去與她們廝打，可是我一個人又如何是她們的對手。

打架事件發生在放學路上，學校並不知情，爸爸的工作時常要上夜班，我看他累得倒頭就睡的樣子，不忍心讓他難過。

我的物理有些差，班上的物理老師是個剛剛結婚的小夥，他主動要求在課後給我補課，為了避嫌，一般都在他家上課，他太太和母親都在家。

誰知，她們又在學校流傳我跟物理老師的風言風語。

再一次，她們將我堵在廁所，扒光了衣服，拍了許多照片和視訊。

她們威脅我，不準告訴老師和家長，否則就傳上網。

中考完的那一天，全校初三學生都在狂歡，我從教學樓五樓跳了下去……

父親崩潰大哭，母親從外地趕來，對著父親廝打。

她哭著問：“你當初為什麼要爭她的撫養權？爭到了又為什麼不好好帶她？她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自殺？”

我看著她，心想：你既然這樣愛我，當初就不要舍了我們該有多好？

母親辦完後事就回去了，父親日日自責，直到他整理我的遺物時發現了我的日記本。

父親從日記上知道了發生的一切，他辭去了工作，去了劉美玉她們就讀的高中做保安。

這三年來，我一直跟著父親，他當然看不見我。

我也不知為何失去記憶，以為自己也在上高中，每天自己上學放學。

或許我並不是失去記憶，而是自己矇蔽了自己的心。

否則，為何我日日回家都沒有發現自己的遺像？

父親跟蹤劉美玉她們三人，發現她們在高中依然毫無悔改之心，繼續欺侮同學。

於是，他用我三年前的舊手機以我的名義發資訊約劉美玉到天台見面，將手機放在護欄上吸引她的注意，然後趁她不備將她推了下去，以她的語氣在她的手機留下一封短遺書，最後假裝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保安。

他如法炮製殺了李娟。

父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為我報仇，我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救父親？

吳新對劉美玉和李娟的死心存疑慮，但老警察們為了息事寧人，仍主張以意外結案。吳新堅持不肯，他直接找到局長，要求詳查高中女生命案。

我跟著吳新，他找到移動運營商查詢劉美玉和李娟的通話記錄。

我知道只要有心，總是能找到破綻。無論經過多少時光，都無法掩藏的就是罪惡。

我該怎麼辦？不能讓吳新抓到父親。

淩晨一點，王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時隔三年，這裡還是跟以前一樣。終於到達五樓，她推開教室的門——就是這裡了。

她找了一個座位坐下，掏出兩隻手機，一隻舊一隻新。

她在新手機的備忘錄裡寫下長長的信，然後用一張濕巾仔細擦拭那隻舊的手機，再用大拇指在舊手機的按鍵上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

做完這兩件事，她將手機小心地放好在課桌上，然後爬上窗戶跳了下去。

“嘭”的一聲巨響，巡夜的保安聞聲趕來。

警察在新手機裡發現了王丹的遺書，原來，劉美玉和李娟是她害死的。

原因就是她對三年前因受她們三人欺淩而自殺的女同學感到十分愧疚，因此她選在那個女同學跳樓的同一地方自殺。

那隻舊手機正是三年前那個女同學的，手機裡還發現了發給劉美玉和李娟的資訊。

兩隻手機都只有王丹一人的指紋，學校的監控錄影也顯示她一個人從圍欄爬進學校。

證據確鑿，警察很快結案。

王丹當然不會忽然良心發現，只是我無意間發現自己可以在零點進入她的身體。

由誰開始，便由誰結束。

我想，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編者注：本文為#時光#主題徵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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