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健玲丨壹心理專欄作者

探長說:

 

美聯航事件發生後,大多數人都把憤怒指向了航空公司暴力趕客的無情,但很少人去思考,究竟是什麼,讓本身也許並不壞的飛機乘務員叫來了航警,而航警強行“拖拽下機”導致乘客受傷後,美聯航的人依然認為:

 

“當值乘務什麼都沒做錯,她們完全按照程式來的。”

 

遵守程式,不知從何時起已經變成行惡的藉口。

 

著名作家思想家阿倫特女士把它叫做“惡的庸常”(the banality of evil)。當我們熟識一種環境後,當我們做服從者太久了以後,我們常常忘記了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忘記我們的價值觀與良心的優先順序。

1.

冷血的“程式”? 

 

這兩天比較大的新聞是關於美聯航的乘務員叫來芝加哥機場的航警,從客艙裡拖走69歲的醫生陶戴維的。

 

新聞剛出來沒多久,我跟我的一位美聯航工作的朋友聊起這個事兒來—她是一個非常靠譜的好人也是一位忠誠的員工—她跟我說:

 

“當值乘務什麼都沒做錯。她們完全按照程式來的。”

 

當時所謂的程式是:先請乘客“自願”接受代金券賠償(注1),自願下飛機。從400代金券給到後來的800,但還是沒人要。按程式,如果沒有人自願,就“隨機”抽。

 

被抽到的乘客就必須被下飛機。但問題是,美聯航在這裡就錯了,“被拒絕登機”的定義實際上是指發生在登機前的,在這裡並不適用。

 

在乘客被拒絕登機後,美聯航就讓乘務員叫航警來把他們帶走。一般情況下,普通人就乖乖走了,因為在美國,抵抗警察的權威是很危險的。而事件中的這個乘客不配合航警,便被航警拖走,中途因為爭執而受傷。

 

事情一出,乘客滿臉帶血被航警從機艙裡拖出去的畫面,讓美聯航缺乏人情味的“程式”成為眾矢之的,人們紛紛指責美聯航冷血。

 

CEO的信出來了,一開始說這種做法是完全符合程式的。當然,再過了幾個小時,全世界群情激憤,CEO重壓之下,改了口氣。

 

其實不用我朋友強調,我也相信當值的乘務人員是完全按照她們理解的“程式”完成任務的。在這個“程式”的兩邊,一邊是憤怒的乘客,另一邊是覺得自己非常冤枉的乘務人員和美聯航全司。

 

2.

一個好人是如何作惡的?

 

其實人對於權威和程式的服從,容易到你根本無法想象。

 

我想起一個心理學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個實驗,“米爾格蘭姆電擊實驗”。

 

這個實驗是這樣的:參與者被一位實驗工作人員扮演的老師告知, 在隔壁房間裡有些學生(也是實驗工作人員扮演的)在做字意搭配練習,如果學生做錯了,參與者就要在“老師”的要求下按電擊控製器,電擊那間房間的“學生”。

 

每逢做錯,電擊的伏特數就不斷加碼,從15伏一直到450伏(足以電死人),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們一直能聽到隔壁房間裡越來越淒厲的慘叫,還有,慘叫的戛然而止。

 

有參與者在過程中產生了“良心的拷問”,但老師不斷說,“繼續”,或者說“繼續,這樣做是對的”。結果是,65%的參與者都從頭到底完成了實驗。

 

還有彩蛋:很多參與者做完了高高興興地走了,並沒有去隔壁房間看一下那個“學生”怎樣了,電死沒有。再加個彩蛋:米爾格蘭姆把這個實驗加以修改又做了20多次,結果都是差不多:大多數人都把它從頭做到底,那些“學生”的死活並沒有影響他們。

 

大家看到這個實驗和美聯航事件的相似之處了嗎?

 

當初米爾格蘭姆做這個實驗的時候,適逢納粹殺人魔艾希曼(Adolf Eichmann)在經曆了漫長的法律程式終於上了絞架。美國人與德國人之間本是兄弟情誼,美國的早期移民中很多是德國人,所以大家完全不理解德國人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這真是人性懸而未決的謎:

 

今天你走進以色列的大屠殺紀念館,一路走到底,有一個大大的“WHY”字高懸在空中。真的,為什麼啊?

 

但在當時,是真的有“理由”的。比如,希特勒說,因為猶太人一直出賣德國的利益,擾亂金融秩序,使得德國無法實現偉大複興的夢想。比如,希特勒說,為了人類和地球更美好的未來,咱日耳曼人要有勇氣承擔起優化人類,創造美好,及消滅那些帶著惡的傳承與文化的傳播的責任。聽著是不是還“挺有道理”的呢?

 

所有的惡,都是那麼一個“有道理”的領導人振臂一呼,把那些夾帶著惡的目的美美地合理化之後,然後有很多覺得有道理的“跟隨者”呼啦啦跟著一起完成的。

 

3.

跟隨,是生而為人的“預設設定”

 

做“跟隨者”是很容易,很舒服的。“不用承擔責任”,解除了很大一個現實與道德焦慮之源。

 

從心理學和進化學的角度來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天生的跟隨者。

 

當我們剛生出來時,我們就會跟隨母親的表情照做,還會跟隨母親的目光而轉移。諾貝爾獲獎者Konrad Lorenz,發現鵝剛孵出來,就會跟著第一個會動的東西走。很多其他動物,包括小孩子,也體現了相應的特質。

 

跟隨,簡直可以說是生而為人的“預設設定”。以服從為天職的士兵,是跟隨的極端表現:命令之下,一切之上。而兢兢業業完全照章辦事的美聯航工作人員,也是認真的跟隨者。

 

說起來,我也曾舒舒服服地做過跟隨者。

 

我以前在一個大銀行裡工作,在我日常處理的業務裡有那麼一個事,就是回複銀行職員給公司提的各種改進意見。其實我是很喜歡看這些信的,但每次我去老闆那裡彙報的時候,她總是說,我們並沒有資源做這些改進的事兒。

 

那我可怎麼回複他們呢,我問老闆。老闆說,你就說,我們收到了,正在努力集結資源做這些事。這樣也對得起他們的好心,而且我們也沒說瞎話嗎。於是,我就認真地這樣回複。到後來,我就一直這樣回複,再也沒有想過為什麼。

 

當我刻板地回複那些信件時,我心裡居然產生了惡的快感:提什麼意見,你以為你算老幾哼哼。 

請允許我黑暗地揣測一下,美聯航的工作人員,看到那個老頭兒被拽出去的時候,心裡多少都有點籲了一口氣的快感吧,而他臉上的血......“嗯,關我啥事”。

 

我們日常的平庸服從,給我們帶來的後果也是巨大的,那些挫敗感,沮喪感,麻木感,以及沒有了責任焦慮後的對未來的恐懼……

 

著名作家思想家阿倫特女士把它叫做“惡的庸常”(thebanality of evil)。當我們熟識一種環境後,當我們做跟隨者服從者太久了以後,我們常常忘記了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我們的價值觀與良心的優先順序。

 

你要問,有什麼解藥嗎?其實我也不知道,假設有人知道,也許世上可以再也沒有戰爭了。畢竟,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跟隨者。畢竟,在跟隨的位置,拒絕服從,是要付代價的。

 

比如,也許當天有人站出來說,不要把他拖下去吧,我們再想想辦法?輕則被急著飛的同僚罵,重則被扣了獎金丟了職位。也許這條新聞是沒有了,但代價是一個人的職業生涯。

 

所以我們較少看到反抗,較多看到服從,和過度的服從。

 

4.

努力做一個不受人惑的人

 

那麼,如果你確實不想如此,有什麼可以試著做的嗎?

 

姑且試試這些吧:

 

一是培養對潛在的受害者“設身處地”的能力,就是所謂同理心(Empathy)。

 

同理心是情商的一種,天生的成分多,後天也是可以訓練的。假如你是一個天生同理心很強的人,不要壓製它,把它釋放出來,是給自己和世界的一個禮物。有同理心的人,看天看地看人,都會多了一層溫柔的色彩。

 

二是發現和放飛自由的心靈。

 

我們每個人在成長的歲月裡,都被各種角度來的力量扇過耳光。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不然就怎麼樣。這些力量,讓我們放棄了成為自己原本模樣的可能,以方便更好地訓練我們服從。

 

服從久了,我們像去掉裹腳布的金蓮,不記得腳原來的模樣了。但就從今天把小鞋脫掉吧,讓腳能長回來多少算多少。一個心靈自由的人,才更有可能在決策的時刻忠於自己的智慧與良知。

 

三是做自己的領導。

 

胡適在《介紹我自己的思想》裡說,“世上最強有力的人就是那最孤立的人!這也是健全的個人主義的真精神…… 你們要爭獨立,不要爭自由。不要爭自由,自由是針對外面束縛而言的,獨立是你們自己的事,給你們自由而不獨立,仍是奴隸……我隻希望盡我的微薄的能力,教我的少年朋友們學一點防身的本領,努力做一個不受人惑的人。”

 

雖然你也許在工作中,在社會裡,並不是個“領導”,但你仍然可以是自己的領導,做一個有獨立而豐富的內心,不受人惑的人。

-The End-

 

注1:這裡的賠償是400美元的等值代金券(50元x8張,每次只能用50,而且需要是原價票。所以,美聯航的代金券是一點不值錢的,而他們隻給這個,是公司的規定。但其他航司大都給現金。美聯航是史無前例的摳門。)

 

作者簡介:蔡健玲,壹心理專欄作者,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美國催眠師協會會員,企業領導力教練,曾任職投資銀行,商業銀行,和矽谷高科技公司。斯坦福大學 -- BA(經濟學&心理學),工程學院Master,商學院M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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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健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