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從加拿大溫哥華飛回祖國,距上次僅有5個月。這次是一個人,但帶回了一位八十歲老人的骨灰,那是我第二任丈夫任守年的,他兩個月前永遠地走了。

為何要帶回守年的遺骨?依我本意,就葬在加拿大,我可以常常去看他。但守年的子女在中國,他們也思念父親啊。更深層的原因是,守年生前時時念著前妻,他們是四十年的夫妻,我決定將他葬在其前妻同一墓地,這樣他可以經常去看望她。我同時帶去的還有守年最愛的一個刻有“勿忘我”鮮花的花瓶。

去年清明節前,我陪同守年實現了他最後一次回國掃墓的願望。儘管我們已經移居加拿大十年,但守年總覺得自己的靈魂仍留在中國大陸,所以堅持每年一次回國,他總是親手將一束鮮豔的“勿忘我”放在她的墓碑前。雖然他們早就離婚了,雖然她七年前已長眠地下……

一、

九年前,我嫁給了他,這是一個苦澀和令人意外的結合。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

守年退休前一直在企業從事科技工作,退休後被一家公司聘為總工程師。由於收入可觀,一雙子女早已成家立業,所以日子過得挺順意,在單位裡是個令人羨慕的家庭。守年的妻子吳曉燕,在工廠做行政工作。退休後一直在家帶孫子,很少外出。

十年前,他們突然離婚了。對於他倆離婚,同事、朋友都不勝惋惜和意外。

守年風度翩翩,是個博學多才的老人。當時雖已年屆七十,但看上去挺精神,毫無老態,雙休節假日常到體育場打球、游泳、下棋。他還拉得一手好京胡,經常在市文化宮為京戲票友伴奏。而我自幼熱愛京劇,退休後擔任文化宮京劇隊的導演,我與守年正是在在文化宮認識的。

秋季的一天,由於排演中一些伴奏細節需要同守年商量,我給他家打了個電話,是他愛人接的,說守年不在家,問有什麼事,由於當時我比較忙,只說等一會再打,將電話掛了。一小時後,我再打電話。是守年接的,我們商量了約半個小時。沒想到的是,這個電話竟成了他們夫妻關係破裂的導火線。

兩個月後國慶前夕,市文化宮有群眾演出,守年因為有他的節目,特地為吳曉燕要了一張前排座位的票。距演出還有一段時間,守年帶妻子到後臺去看演員化妝。我也有一個角色,化了妝,看見守年後走過去同他搭訕。守年將吳曉燕拉過來:“這是李雯,退休內科醫生,這是我愛人吳曉燕。”我主動伸出手來,而吳曉燕表現出來的勉強和冷漠令人意外,守年也顯得尷尬。

這是我初次見到他夫人。吳曉燕很文靜,臉上兩個酒窩,面板細膩,我想她年青時一定是個美人。

半年後,省總工會組織各市開展“夕陽紅老年人文娛節目觀摩評比”,各市均派出演出代表隊,我和守年均是成員,在省會呆了四天。返家時守年帶回一張代表隊成員的合影,照片上我和守年巧合地緊挨在一起。

也許令吳曉燕不快的還有一件事。赴省會演出結束返回途中,中巴出了車禍,我坐在前排,右膝蓋粉碎性骨折,住院治療兩個月。期間,守年等朋友多次前來探望,出院後守年還特地買了一本《老人與海》送給我,希望我用書中主人公的精神戰勝疾病。

令守年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回家後一個月,吳曉燕拿出一張“離婚協議書”,要他簽字。

“離婚協議書”上寫著:“長期以來,我們雙方性格差異越來越大,缺乏共同語言,無法溝通,夫妻之間不能做到互敬互愛……”還提出了財產分割處理意見。

我們結合前一天,守年才告訴我:“曉燕這次鐵了心和我分手,她懷疑我們之間有不正當關係,我多次向她解釋和交換意見,無奈毫無作用。她堅持離婚,用以前我的過錯來證明今天毫無根據的猜疑,一再說和我生活在一起對她健康沒有好處,我實在不能沒有她,但我不能勉強她,也不會怪她……”守年一邊說一邊用手帕擦眼淚:“我萬萬沒想到,我們四十年的感情基礎竟如同一堆沙土,一捅就散……”第一次看到這位平時一向樂觀豁達的老人如此傷感,我的心都酸了。

守年的許多朋友、同事都去做過吳曉燕的工作,均無效果。後來知道他們還特地到我工作單位去調查,知道我丈夫七年前因公車禍身亡,兒子在加拿大經商,我已入加籍。

我問守年,為什麼吳曉燕會如此懷疑我們之間的正常往來?守年嘆了口氣:“她認定我是‘舊病復發’。”我疑惑不解,守年告訴我過去的一段往事。

二、

事情距當時已三十多年。那時守年在一家大型工廠做設計處處長,處裡一名女大學生為了達到個人目的有意經常同守年接觸。由於她做事幹練,為人乖巧,深得守年青睞。時間長了,竟出現兩人有擁抱親吻之事。此事讓吳曉燕知道了,守年向她深深懺悔,表示以後再不重犯。為了徹底了斷此事,費了好大勁,守年攜妻換了工作單位,回到了自己闊別多年的家鄉。

我問他,幾十年前的事為何現在重提?守年說:“她認為我和你的關係是明擺著的……”對此我覺得很冤枉,很想找個機會同吳曉燕面談,澄清誤會,化解矛盾。但這件事沒來得及做,他們夫妻就分手了。

說起來,當時我同守年的交往也有十多年了,文化宮京劇隊的人對守年很尊重,儘管京劇隊有許多頗具風采的女性,但他在個人生活作風上卻無可挑剔。雖然守年兩次胃腸動手術,但仍然熱心文化宮演出活動。

後來我瞭解到,多年來守年夫妻矛盾不斷,期間吳曉燕已提出過十多次離婚,導火線幾乎都是由猜疑守年生活作風引起。每次守年均“冷處理”,將矛盾平息下去。但這僅是表面上的風平浪靜,性格、愛好和文化上的差異,加上彼此缺少交流,夫妻間的距離時近時遠。

矛盾爆發一年後,剛過完春節,一個天寒地凍,下著大雪的日子,這對老夫妻終於協議離婚,徹底分手了,距他們四十年結婚紀念日僅十五天。

守年堅持將房產、積蓄的大部分留紿對方,說她退休工資低,而他自己還可以掙錢。

離家時守年帶走了他們的結婚照,還有一樣東西守年堅持要留給自己,那是他們結婚前不久,吳曉燕託人從瓷都景德鎮帶來的一隻很精緻的花瓶,花瓶表面刻有一束紫藍色的“勿忘我”鮮花。

說起這隻花瓶,有一段往事令守年難忘。五十年前,三十歲的守年因家庭歷史問題,下放山區伐木場勞動。當時環境條件十分艱苦,由於長期缺乏營養,守年被過度的辛勞和疾病折磨得幾乎喪失了生存下去的勇氣。就在此時,已身懷六甲的吳曉燕託人將這隻花瓶捎給他。看到花瓶上鮮豔藏情的“勿忘我”,守年覺得自己的心與妻子緊貼在一起……

離婚後,守年拒絕住到兒女家,在近郊租了一間房子。

Reference:健康生活